在不确定的时代里先安顿好自己

张志勇2023-01-19 11:33

张志勇

  在很多人看来,2022年,可能是他人生中所经历的最坏的一年。但在我看来,人类历史上所有的年份,其实没有什么最好的一年和最坏一年这样的说法。疫情三年,人类历史大变局正在加剧,但放在历史长河中,其实都是一瞬。

是好,是坏,其实你都得接着,你都得过,你都得挨着。所有走过的路,都是我们必要走过的,无需对2022年不堪回首,无需急着逃离2022年,无需去谩骂2022年的所有无奈。对我而言,我反而感激上天让我经历的这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愿意接着,我都去拥抱。

所有人都在经历着人类从所未有的疫情,在经历一种看似煎熬的时间,我们焦虑的是,我们共同深陷在更加不确定的时代里,但在这样的无奈中,其实对每一个个体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先安顿好自己。对外界,对自然界,其实人是最无能为力的,面对诸多的无能为力,人不如能向内,安顿好自己,在我看来,唯有阅读可以安顿自己。

疫情仍在肆虐,病毒仍在变异,不是送走2022年,就能送走病毒。

接受变异,接受不同,接受不确定性,接受所有的未知。无论是眼下还是未来,无论是什么,我都愿张开双臂去拥抱,应为你能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难得的,都是你需要拥抱和感激的。常怀敬畏之心。不惊、不怖、不畏。

阅读其实早已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2022年,我更加感到,正是那些让我们能慢慢读下来的书,既安顿了我,也同样让我去慢慢地去经历日常的一切。不急,不慌,让书占有我。心安,安心,仿佛比任何时候都变得更加实际。

阅读其实一种内心的寻找

不知为什么,总有一个问题始终在萦绕着我,那就是经过40年改革开放高速发展的中国,会不会成为另一个20年低速发展的日本。年初我读了野口悠纪雄著的《战后日本经济史》。

从1945年到2015年,总计70年,日本经济发展的大致走向是,高速发展然后泡沫,低迷不振持续寻求新路径,摆脱低迷。这样的过程,我总感觉中国改革开放40年与此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有一点可以进一步明确,中国40年的改革开放,无论如何已成为一个完结的阶段,以后“40年”将成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和符号。

只有泡沫崩溃了之后,人们才能知道它是泡沫。我想这正是经过泡沫之后的痛之感悟。

所有的阅读,其实都和当下的思考有着这样和那样的联系。《国家的视角》带给我的是:管理者自以为聪明,哪知其实愚蠢至极。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此书里提及的“法国的门窗税”,它是在督政府时期设立,在1917年取消。

最初的设计者肯定认为房屋门窗的数量与房屋的大小有关系。这样估税官无须进入房屋去测量,只要数数门窗就可以了。这是一个很简单又很有效的办法,但是它带来了另外的后果。农民在设计或重新装修住所时就尽可能少留门窗。尽管财政损失可以通过增加每个门窗的纳税额来补偿,但是对农村人口健康的影响延续了一个多世纪。

世界就是这样的荒唐,这就是100多年前发生在法国的事。门窗税的起源是显得多么“聪明”,但谁知,人们减少房屋的门窗,其对人口健康的影响却延续了一个多世纪。实在是可笑,可怕。

大规模的被干预和被控制,被统治者时时刻刻的被留意、被监督、被侦查,被控制、被教化、被灌输……。这些过去没有刻意留意和看待的问题,现如今,尤其是疫情以来,不知为什么如此强烈地在经历,但这些现象,早在19世纪中期就曾经已经达到顶峰。历史就是这样不断地在重复,不知是进步了,还是今不如昔。

在我的阅读习惯中,经常不是我找书,常常仿佛是书在找我,《马上沉思录》仿佛就是这样。我们今天思考的很多问题,尤其一些所谓的“终极”问题,其实两千年前的人们早就思考了,而这种“沉思”比我们今天的思考要高级多了,也深刻和透彻多了。

我常常在想,我们是比几千年更聪明了,还是其实我们还不如千年前的人们,这主要是指我们的思想,我们思考的很多问题,千年来始终都萦绕着我们,有些可能在两千年前就已被先人思考过了。这不是我的悲观,更悲观的是,我们完全有可能还不如两千年前的思考。

人类社会的命运是怎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仿佛在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的直系祖先到大约400万年基本上能直立,然后在大约250万年前身体开始长高,相对脑容量开始增大,人类在100万年前才在欧亚大陆定居,而非洲在这之前很久就有人定居了。

而我们今天所形成自身这个样子,包括基本的体貌特征及智慧,大概在上一次冰期结束后的一万三千年间,基本形成。把人类社会的命运放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现实的一切以及冲突和努力,真是一瞬,而每一个体就是历史中的尘埃。

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因是什么?是完全的自然力量?还是有其独有的力量?在上万年的人类发展史中,枪炮、病菌与钢铁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同时还有一个结论,在历史的漫长征服过程中,被征服的可能靠得不是枪炮,不是人海战术的杀戮,而是靠病菌和疫情实现了对一个地区和区域的征服。

靠文学作品滋润着灵魂

在我每年的阅读中,除了财经类、社科类,还有大量文学作品,几乎占一半左右。为了把阅读的速度慢下来,我特意去读一些需要时间来读的书,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歌德的《浮士德》,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等。

对于一个职业的阅读者来说,我始终认为,总有一本书在那儿等着我去读它,有的书使我感到那本书只有我能读出作者的内心,这已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理解,而仿佛是一种共谋,就如惠特曼所说:“必需有伟大的读者,才可能有伟大的诗歌”。

我就是那本书的“伟大读者”,我通过阅读成为作者无需见面的朋友和知己。《小于一》就是这样一本散文随笔集,约瑟夫·布罗斯基的文字显然是只有诗人才会有,有这样的文字和这样独一无二的思考。

拥抱痛苦吧,所有的拥抱都将以松手结束。《小于一》更全面地展现了布罗斯基对文学、政治和历史等各领域的全面兴趣,展现出他从前苏联到落户到美国的思想上的解放,其实他的思想早就是放开的,从更广泛意义上来说,《小于一》是一部知识分子的自传,而在我看来更是作者的精神和思想及思考能力和结果的自传。

2022年读的小说还有《战争哀歌》,“血肉滋润着密林,草木拥抱着白骨”,能写出这样句子的作家,只有从战场上中爬出来的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创伤,不是死多少人和各种灾难,更可怕的是给活着的人那来自灵魂深处永远也抹不掉的伤痛。

显然,读这样一本小说,和眼下的俄乌战争有着直接的关系,人们对战争的淡忘太快了,不然为什么战争隔一段儿就要重新燃起。

唯一一本我刻意找来看的书,是刚刚获诺奖的《悠悠岁月》。这是本自传体小说,也可以说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回忆录,但同时这也是一本“无人称自传”,总体上看是用第三人称,但其实整部作品时而用他,或她,她们,或他们,我们。

在我个人看来,安妮·埃尔诺是近10年来诺奖获得者当中,小说写得最好看的小说家,其最主要的是,在这十年中,有好几位获奖者的作品都很难看懂,但安妮·埃尔诺的小说虽然很前卫,但非常有情感。可能正是这样一位有情感的女作家,在充满人性的笔下,使得这样一本不像小说的小说非常好看。而且这本书是作者在快70岁的时候完成,实在是一本天才之作。

阅读更多的是留给自己的解药

《破译疾病密码》,这是柯云路12年前出版的书。这本书柯云路主要表达的是潜意识对疾病正反的影响,他提出:疾病在一定程度上是潜意识制造出来的图画。

应该说这样的想法不是没有一些道理,作为一种思路而提出无可非议。但人对自身的了解远远不够,对潜意识的研究,也只是最粗浅的,因为很多无法通过实验来实现。

在中国很多本应该正常问题,弄来弄去,就弄到神乎其神和完全进入迷信色彩上去了,把本应该深入下去的东西最后偏离了正确方向,然后被“扼杀”,很多都是这样的命运。

《揭秘死亡》,这是我从佛顶寺带回来的书,此书是《西藏生死书》译本,好在是1945年前的。(我对今天人翻译的书,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对死,我们更多采取的是自欺欺人,或视而不见,或醉生梦死,不想它,随它去。

我想如果人面对死,真能有一种“随它去”的心态,那也很好,那也是造化,本心就是这样的,那也是有福之人,有真佛性的人。

有生,就有死,认识死,其实是为了更好理解生。更好认识我们活在当下,把握今天,精进修行。人们需要不断地获得智慧的启发,对于生者来说,这种对于死亡的思考与探讨也将有助于我们更深刻理解生。

世间的一切事物、悲喜的情感,甚至生与死都是虚幻而不真实的,都是空性的一部分,生与死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差别。

人与人的差距,就看谁先认识生死。

死亡是谁都无法逃脱的,死亡是正常的过程,能提早认识,就会更使你在当下尽享此生,更好地理解活在当下,放下那些不能给你带来快乐的所有无用的东西,没任何意义和价值东西,影响你不快乐的烦乱琐事,赶紧摆脱,由此广聚善缘,心存善念,拥有今日,把握今日。《癌症患者的疾痛故事》,这本书是基于作者5年前在一所肿瘤医院的田野调查。主要是从医学社会学的视角来观察、研究癌症患者的切身体验,从而启发更多癌症患者应对疾病,也有助于对现行医疗服务的改善,以及对更多患者的人文关怀。

客观地说,这样的科普读物国内不多。其实这样的读物对每一个正常健康的人都是非常有益的。只是现实中,更多的人愿意自我麻醉,更多的是自欺欺人。仿佛不了解这些,不知道这些,众病之王——癌症和肿瘤就和自己无关,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似的。应该说这和我们长期没有科普文化,或者说不注重医疗科学有着直接的关系,包括始终不断的医患矛盾、冲突及恶性事件,在我看来更多的是不懂科学,不讲科学。

在国外类似这样的科普读物很多,如最典型的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完全上升到哲学的、社会的,人类自身等多方面的思考。

对自身的了解,应该说我们远远不够,如何向内所求,我想可能是今后相当一个时期的重要内容,尤其是新冠疫情三年来,人们会由此展开对自身的认识。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在这个地球上大概经历了四十万年多的进化史,而我们今天这个样子,大概是在一万三千年左右形成的,而冰川时代之后,整个地球、人类进入一个大的格局,而人类社会发展最快,尤其是对科技的进步对人类的贡献变得显著,其实也就只有250年。但人们更多的力量更多的是对外的探寻,而对自身的探寻远远不够,有可能我们对自身的认识还不足90%,人体其实就是一个小宇宙,太需要的是认知了。

全年共读45本书,相对比往年读的少了点,主要是读的慢了些。能慢读的书,我都慢读,我不求快读,我有意把读书的速度降下来,我不需要去赶着什么,只是想让读书占有我。在我的世界里,有更多的书等着我们去慢慢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