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中东局势骤然紧张等因素影响，纽约COMEX黄金期货主力合约报价再度站上3400美元/盎司，较前一周回升逾100美元/盎司。

对金饰加工企业而言，这未必是好消息。

“中东的紧张局势推高了黄金价格持续上涨的预期，众多下游金店认为中秋、国庆假期的金饰消费需求将继续走低，进一步压缩采购力度。”深圳水贝地区一家大型金饰加工企业的生产总监赵立荣说。

“近期，多家小型金饰加工企业被迫关闭，因为下游金店的订单太少，大家都在拼加工费价格，以争抢所剩不多的订单，一些资金链极度紧张与加工业务无利可图的小型金饰加工企业认赔出局。”赵立荣说。

事实上，大型金饰加工企业的日子也不好过。由于金饰消费需求疲软与加工费价格战激烈，整个金饰加工行业不断承压，他们只能努力维护老客户的订单勉强度日。

世界黄金协会发布的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由于迭创新高的黄金价格抑制国内金饰消费需求和零售商补货量，加之零售金店数量缩减，今年一季度金饰需求持续承压，同比减少32%，达到125吨。

水贝地区一家大型金饰加工企业负责人王挺称，为了熬过高金价带来的金饰消费低迷期，近期他已对部分员工执行“做三休四”的弹性工作制度。但此举能否帮助企业“过冬”，他心里也没底。

相比金价高企，王挺认为，当前国内金饰加工产业更严峻的长期挑战是结婚人数与出生率双双趋降带来的金饰刚性需求的不断萎缩。

“我们测算过，婚庆与生娃所带来的金饰刚性需求，约占到国内整体金属需求的逾30%，若这部分金饰需求持续下滑，将令金饰加工产业产能过剩。”王挺说他目前的重点工作是采取各种办法去产能。

“活下来”不容易

“原以为5月全球黄金价格回调能激活金饰消费需求，但6月以来持续紧张的中东局势推高了黄金上涨预期，令下游金店又收紧了采购力度。”在赵立荣看来，对金价继续走高的预期，正迅速影响下游金店对中秋、国庆假期的金饰订单采购力度。“近期我与多位国内金店连锁企业老板沟通发现，他们都认为未来一段时间金价趋涨将令金饰消费需求进一步疲软，打算再压缩至少20%的金饰采购订单。”赵立荣说，这意味着今年前5个月，他所在的金饰加工企业订单在减少逾25%的基础上，还将进一步压缩约20%。“能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水贝地区中等规模金饰加工企业负责人薛强说他为了维持生计，已大幅削减大克重的金镯与项链的生产业务，转而多接收轻量化、小克重的硬足金与金豆产品订单，尽管后者的加工费收入较前者更低，但至少能避免企业无单可做。

世界黄金协会中国区CEO王立新此前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表示，当前受高金价影响，在同等金饰购买预算的情况下，民众更倾向购买小克重的金饰品。

此外，薛强还决定不再接受任何自营模式的金饰采购订单，避免垫资采购加工生产金饰品。记者也了解到，近期不少中小型金饰加工企业纷纷离场的重要原因也在于自营模式。

自营模式指企业先垫资采购黄金原料再加工成金饰品，后销售给金店收回货款。自营模式的利润率显著高于来料加工模式。

随着金价快速上涨，若黄金加工费收入难以跑赢金价涨幅，企业缺乏足够周转资金维系自营模式，资金链很容易断裂。“不少中小型金饰加工企业出货一次，只有不到7元/克的金饰加工费收入，但同期金价涨幅超过10元/克。”薛强说。

自营模式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风险是下游金店数量收缩所带来的部分订单交付违约，金饰加工企业垫资采购黄金原料加工生产后，最终收不到全额货款，资金链也会断裂。

数据显示，越来越多金饰销售连锁企业缩减金店数量。今年一季度，周大生净关店177家至4831家；周大福主品牌净关闭397家门店至6423个。“以往，我们对某些金饰销售连锁品牌采取收取部分订金，垫资采购黄金原料加工生产金饰品交付再收取剩余货款的服务模式，但现在我们基本都采取来料加工模式。”赵立荣说。“前些年的经济增长与金饰购买热导致金店数量快速扩张，金饰加工产能随之迅猛扩张。如今如何有效去产能以适应金饰零售行业洗牌整合与新的金饰消费环境，是决定我们能否活下来的关键。”赵立荣说他已着手优化员工数量与压缩部分产能。为了平稳去产能，他还开始接受投资金条的生产订单，尽管其加工费收入不到5元/克。

薛强说，深圳水贝地区不少金饰加工企业都在采取类似举措，在力争存活下来的基础上实现去产能。

额外的经营开支

面对日益减少的下游金店金饰采购订单，金饰加工企业除了打起加工费价格战，还在增值服务方面花心思。

王挺告诉记者，以往，金饰加工企业只需将金饰品发货送往金饰零售连锁企业，后者分配给各大门店。如今，越来越多大型金饰零售企业会要求金饰加工企业按照他们的产品分配要求，将金饰品送往指定门店，加工企业不得不承担额外的分发物流配送工作与相应费用开支。“为了留住订单，我们只能自掏腰包，将这项服务做好。”王挺还发现，越来越多大型金饰零售连锁企业的个性化要求日益增多。比如往年大型金饰零售连锁企业会给出年度采购规模与不同款式金饰采购清单，以及这些款式金饰的设计图纸，金饰加工企业只需按部就班完成生产交付即可。今年起，这些企业的采购模式也发生了改变。他们一方面对加盟店的金饰品采购仍延续“年单模式”，但采购量持续缩小；另一方面允许部分直营店根据当地消费者偏好与销售状况自主采购金饰品，这导致金饰加工企业的订单管理交付流程更加复杂。

具体而言，金饰加工企业需要额外采购ERP管理软件，解决金饰零售连锁企业不同采购渠道（加盟店与直营店）差异化订单的生产交付要求，还要提升金饰品设计能力，满足直营店的个性化采购偏好。

“我们花费重金邀请设计团队，围绕多个热门IP设计了多款金饰品。但如果这些直营店觉得这些款式缺乏销售前景而不愿采购，我们只能自己买单设计费用。”王挺有时彻夜难眠，满脑子想着如何研发契合民众购买偏好与市场需求的金饰款式。

令王挺更头疼的是，金饰零售连锁企业的另类要求清单仍在不断增加。“5月以来，多家金饰零售连锁企业想与我们签订一份对赌协议，即他们采购我们自主研发的金饰款式进行试点销售，若销量达到预期，他们将加大采购量，反之将大幅减少往年的采购规模。”王挺说，这意味着金饰加工企业的未来订单，很大程度取决于自己研发的金饰款式能否一直热销，但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王挺算了一笔账：金饰加工费收入因价格战而持续调降逾25%后，再扣除ERP采购与订单管理、物流交付费用，几乎所剩无几，这还不包括员工薪酬等经营开支。但为了能尽可能巩固下游金饰零售连锁企业的订单，他只能咬牙坚持。

记者注意到，越来越多水贝地区金饰加工企业纷纷选择业务出海以对冲国内业务下滑压力，但这无形间又增加了一笔额外开支。

薛强告诉记者，目前他前往中东、东盟、欧洲等地区推介金饰款式，差旅营销花费不少，但收到的海外订单屈指可数。

“海外市场民众长期习惯购买18K、20K与22K金，当前中国金饰加工以足金为主。海外国家民众是否接受足金金饰，将是一大挑战。此外，中国金饰加工企业的金饰设计，能否契合海外国家文化历史与当地市场需求，也是一大变数。”薛强说，当前金饰加工企业业务出海的首选对象是境外华人，后者对足金饰品的接受度更高。但海外华人市场的金饰消费规模不算大，仍无法有效对冲国内业务下滑的窘境。

（作者 陈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