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肖君秀 5月4日，大运会倒数100天，火炬传递将从北京大学启动。而深圳一位漂亮的书吧女主人晓昱对此毫无兴趣，她现在身陷烦恼之中——书吧两块挂了11年的招牌因迎大运而被拆除，许多客人因此找不到地方；两周过去了新招牌依然没有装上。晓昱书吧所在整条街的大小商店的招牌都被拆除，除了三家银行的招牌完好所损，相比之下门面显得光鲜亮丽。

晓昱打算以后也不挂招牌了，“我不能阻止他拆，但至少我自己可以不再挂上。宁可让它这么黑着，见证这种城市的荒诞和强势的耻辱、以及对文化的践踏。”

当地街道办事处给书吧发了一封公开信，称“以崭新的面貌迎接第二十六届世界大学运动会，根据区领导指示，决定对辖区内主要路段、重点区域周边商户设置不够规范的门楣店招进行规范重置。”

当晓昱将书吧招牌被拆要求统一风格在微博上发出，短短数小时转载达一万多条，评论数百条，为此，政协深圳市第五届委员会委员张红桥（网名金心异）、凤凰卫视主持人杨锦麟、记者闾丘露薇等有名气的人相继发微博甚至专门撰文。

4月15日，深圳市委书记王荣在大运中心及大运村落实移交仪式上，首次向公布本届大运会的精神和口号“从这里开始，不一样的精彩”。
“我们的招牌为何要拆除被‘统一’风格，难道你强加给我的就一定美观有文化吗？”既然是“不一样的精彩”，晓昱认为她的招牌挺精彩且是有文化的。书吧的招牌是黑色的底座，白色的字和局部橙色的色块，上面还有英文名称，出自著名设计师韩家英之手。而这间书吧开业11年，去年被评为两岸三地“华语世界最具影响力的人文书店”，被坊业称为深圳的文化地标。

深圳城管局的一位官员称，深圳市的招牌未经审批按法规是可以拆的，经过审批不符合市容提升要求的也要拆，目标是每条路的广告牌一样高低，大小规格一样。

“羞辱”的一天

4月17日中午，晓昱像往常一样来到位于深圳市福田区百花二路的“物质生活”生活书吧，当天书店里有一个新书发布会，但到门口她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几个工人将招牌“连根拔起”并弃于地上，“第一眼看到有种羞辱的感觉，被强暴的感觉！”她回忆说，当天整条街都在拆招牌。

晓昱当即拍了一张照片连同招牌被拆一事发到微博上，微博被迅速转发12718次，评论664条。凤凰卫视记者闾丘露薇在微博中写道：我完全能够感觉到她的那种痛心，因为对于主人来说，这就好像一家店的灵魂，给夺走了一样。此后其又专门就此发表《统一就是美》的文章。凤凰卫视主持杨锦麟在微博中写道：那满室洋溢的书香，给这座年轻的城市注入了新鲜的……但从这种很奇怪的、事先未被知会的拆牌子行径看来，这座城市的某些部位……文化学者胡野秋在《可怕的权力审美》中写道，“审美是复杂的，什么好看什么难看，没有定论……糟糕的是，在我们的城市中，这种权力审美正以越来越强势的资态，侵入我们的生活”。深圳政协委员金心异则认为，深圳花费数十亿甚至上百亿搞“穿衣戴帽”完全没有必要，严重扰民。

实际上这一天之前，福田区已拆除了户外广告共12414块，包括楼宇标识和商铺招牌，其中商铺招牌拆除了10543，完成任务91.3%。如以福田区拆招牌数目来计全市6个区拆招牌数将达7万多块。

18日，书吧另一面朝街的同样设计的招牌也被拆除，“物质书吧”变成无名书吧。这一块原本要在17日被一起拆除的招牌，因当天店里挤满了人正靠近此面墙开新书发布会，得以多存一天。

招牌拆除之后，书吧的经理将那些拆除的招牌字一个个捡起来小心地收好，“或许将来还有用呢。”一店员则用西瓜绿色的皮、红色肉、白色的瓤精心还原了招牌并发在微博上。网友则将从前带着招牌的店面照片发到微博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晓昱在忙碌了一天之后，深夜总要到微博上再说说“招牌”，同时她“到处去咨询、东问一点西问一点”，得到的结果是她的招牌没有理由不拆，“银行、麦当劳、肯德基是不拆的，因为符合国际化”。

争论仍在持续

4月24日，由深圳市深商研究会等三家机构主办了一场文化沙龙，讨论的议题是“大运会，深圳要展现给世界怎样一种城市形象？”，沙龙就在“物质生活”书吧举行，主办负责人邀请了深圳城管部门的领导参加，“但他们没来，说是有好的建议可以给他们。”

当天赶来的人挤满了书吧，有投行人士、律师、教授、大中学生、设计师等，他们争着抢着发表对大运会的建议，一个学生努力了三次才抢到发言机会。他们关注的焦点是大运会购买“菜刀实名制”、统一招牌、八万高危人群被清理等。

拆招牌成为最热的话题，建筑评论家贺承军认为，“拆除招牌是粗暴的基层行为，但是高层是默许的。”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社会学教授于长江诙谐地说，“我们是为了欢迎外宾，换了以后加些英文，能够更加国际化。像国外的企业麦当劳、肯德基至少采取临时的措施，这一段时间也让他换成和我们统一的招牌。”还有人说“倡导的低碳和环保，拆招牌和装招牌，是嘴巴上倡导了，行为上抵制了”。

沙龙上还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书吧招牌设计者韩家英，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招牌不见了他说：“设计标准不太好的时候可以提升，如果人家本来是一个品牌店或是知名品牌就要很慎重的来操作，而且要尊重历史或他要表现的东西。这点在深圳不应该出现这么低水准的操作，我觉得挺让人失望。从目前来看，这个牌子还没差到要强拆掉的水平。”

沙龙上律师们的共同关注点是书吧的招牌被拆是否合法。大成律师事务所律师张翔问：“书吧招牌当时的投计、建筑标书是不是报批了，是不是验收了？”晓昱回答说：“我这个招牌是没有审批过，我不知道怎么审批，因为它已经11年了，11年前没有人告诉我，11年后也没有告诉我。你这个问题看上去是站在了法律的一边，但是深圳其他拿到了审批的一样被拆。”在现场，两个拥有审批合法的招牌主人和她一样苦恼，其中一个合法招牌已被拆，一个正在“保牌”之中。律师郑明伟则认为，既然这块招牌存续了11年，就表明承认了其合法性，招牌主人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来维权。深圳城管局的官员则称，这次拆招牌是由深圳市各区作规划的，拆的对象包括未经审批的、经过审批的不符合市容提升要求的。

“我自己挂上去不合法，难道你给我挂上去就合法了？”晓昱更加迷惑了。上述城管局官员表示，“原来很多招牌没有报批，这次统一整完装上后，慢慢再补办手续。”

为了迎接大运会，该官员透露市里要求6月30日之前全部要完成，“这是全市的行动，只能配合，如果只拆一家其他不拆，那就是欺侮人……”

深圳整治广告招牌的行动从2009年下半年就开始了，“大路的招牌早就弄得差不多了，次干道、小干道还在弄，每条都在过，关外也要弄。”上述城管官员透露。

深圳市委书记王荣说：“我们搞大运会，就是希望通过大运会的筹办进一步提升市民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由表及里，通过‘面子’提升‘里子。”

晓昱坚持认为，一个城市进步的标志是文化的多元化和个性化，更何是被称作设计之都的深圳。她现在有些泄气了：“我们的声音除了网上活生生的人去回应，政府听到了吗？这样做有意义吗？”晓昱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第一就是要依法办事，尊重个体的利益，哪怕这个个体很弱小，哪怕一些小店主连微博也没有，回去只能跟自己的老婆抱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