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经济走至半途

刘兆琼席斯魏黎明李平

　　“现在到国外招商引资很难，全球流动性不足，外资都捂紧口袋，不肯投资，这个时候你们应该找央企。”3月5日下午，国务院副总理张德江参加他所在的十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浙江代表团审议时对浙江的民企发展给出建议。

浙江是中国民营企业集中的省份。浙江省省委书记赵洪祝直言，浙江经济外向型程度高，民企比重大，危机来临的时候影响直接、早，范围广，程度深。“去年一季度浙江的新增贷款下降了300亿元，当时是货币紧缩政策，我们感觉到了企业的困难。”

事实上，这种局面一直在民企中延续，虽然在国家一系列经济刺激政策下有所好转，但却依然艰难。

在上周相继召开的全国政协十一届二次会议和十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众多代表都将提案指向了民企发展。在中国经济成长发展过程中，民营经济是经济发展的中坚力量之一，但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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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几年，民营经济占中国GDP比重超过65%；创造80%以上新增就业岗位；提供了70%的技术创新，65%的发明专利和80%以上的新产品。不过，他们去年的日子并不好过——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与之相伴的经济萧条和需求萎缩，都让中国的民营经济遭受重创。而在政府去年开始的4万亿投资之中，近90%被国有大中型企业垄断，整个中国的民营经济，只能踟蹰而行，追索求解。

市场需求告急

最近，刘汉元很羡慕朱建民。朱建民旗下的企业奥克化学却决定将高效混凝土试剂的产量从4000吨提高到4万吨。朱建民这次决定受到了政府的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的“刺激”，他认为这次政府大规模的基础设施投资会带来大笔订单。但刘汉元领导的通威集团却没那么幸运。不像朱建民的奥克化学可以受益于4万亿计划的 “溢出效应”。对于政府投资的4万亿，刘汉元只有苦笑坦言，“我们沾不上边！”

奥克化学去年受金融危机影响，公司订单减少近三分之一。虽然订单大幅减少，但朱建民认为机会也在酝酿，“生产太阳能产品原料的电池片和电池组片成本也大大降低。”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朱建民在3月3日接受本报专访时说。

不过，朱建民更希望的机会是新的市场需求他骨髓中都浸透着那种想法：随着太阳能发电成本的大大降低，太阳能市场必将成为一种人们的日常消费。

正在寻求新市场的人还有很多，朱建民和他的“太阳能未来需求”只是其中之一。宗申动力的老板左宗申，为了进入欧洲市场，不得不通过资本并购来交“买路钱”。在国内，为了把摩托车多卖到几个城市，他甚至在本届政协会议上提出取消一些城市禁摩的建议。

但这些只是民营企业的梦想，因为现实让他们的想法离实现的那一天还很遥远。

眼下，中国政府的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成为中国很多企业振兴的推动剂。在政府投资的4万亿中，保障性安居工程是2800亿；农村民生工程和农村基础设施大体是3700亿；铁路、公路、机场、城乡电网是18000亿；医疗卫生、文化教育事业是400亿；生态环境这方面的投资是3500亿；自主创新结构调整是1600亿；灾后的恢复重建，重灾区是1万亿。

留给民营经济的，只有一个“零”。

这是事实，截至目前，承揽这些项目的绝大部分企业都是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几无参与；不仅如此，在创造民营企业的市场需求方面，4万亿都起效甚少。

“我们沾不上边，也没法沾边。”和朱建民几乎做同一行业刘汉元坦言。朱建民也是如此，当他被问及其期望的未来消费需求需要多长时间、多少资金才能实现时，他有些沉默。

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会长、原全国工商联副主席保育钧最近一段时间在浙江等地调研，他也发现，民营企业的处境并没因为政府投资而有所改观。

“我已经听到很多人反映，政府投资的资金基本上就在大国企自身体内循环，将被一些特殊利益集团瓜分，民营企业根本不可能通过公平竞争参与进来。”保育钧说，“比如说国家电网公司，它拿到了上万亿的财政资金，但是即使一些电闸开关这样的小零部件，都是在自己系统内采购，民营企业除非跟他们有着直接的利益关联，或者给他们好处，否则别想参与进来。”保育钧举例。

国家发改委前秘书长曹玉书在3月4日接受记者专访时也表示，4万亿投资从政策取向来看，应该是不分所有制，但是落实到实际操作层面上，有条件的、基础好的大企业就容易得到投资。

资金依旧紧张

前方战线是市场萎缩，后方阵地是资金紧张。

“我们做太阳能的企业都属于资金、技术密集型行业，特别需要国家政策的支持，但是融资难的问题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朱建民称。为了解决企业的融资问题，朱建民正在积极准备将奥克化学上市，但是却正好碰到了IPO暂停。

事实上，在4万亿中，相当多的银行贷款都是配合政府专门立项项目一涌而上发放完毕。统计显示，今年1月份1.62万亿的贷款增量中，约有90%以上的贷款都流向了国有企业中标的政府工程。期间，尽管监管部门一再鼓励银行给中小企业贷款，但中小企业的情况没有得到根本改善。

“现在银行要我们抵押贷款，而且还需要全部付利息，并要监管资金的用途。”四川蓝光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杨铿说，“比如现在银行给我们一笔贷款，但是要专门应用于某项目，并且还要根据项目进度来发放资金，这些条件都比较苛刻。”

比杨铿更惨的是那成千上万的中小企业、微小企业，他们根本贷不到款，刚过去的2008年，全国有数十万家这样的民企减产、停产、倒闭、搬迁，此次在保育钧调研中，他发现民营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融资难、负担重的问题还在延续。

针对4万亿政府投资大多流向国有经济部门，大多数民营企业家们感到无奈。

“我们只要求公平。”3月5日下午，吉利汽车董事长李书福面对记者的围堵，终于很慎重地挤出了这句话。而当被问及汽车产业被列为国家重点扶持项目，吉利为何没有受惠时，他更是一脸无奈，“我们民营企业能进入汽车这样的领域，已经谢天谢地了。”

其实，针对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的问题，温家宝总理在3月5日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及，新增贷款5万亿元以上，加大对“三农”、中小企业等薄弱环节的金融支持，切实解决一些企业融资难问题。

对于总理的报告，银行家们积极表态，将尽力满足经济实体发展所需要的资金。分管中小企业贷款的国开行副行长刘克崮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民营企业融资不一定要求抵押和担保，可以凭信用贷款。

但面对多年呆板的金融体制，大部分民营企业家们并不抱多大希望。朱建民为了完成他的 “太阳能成为未来消费需求”的梦想，今年要为企业发展壮大而融资，现在他已经跑了多家商业银行，但没有最终解决。

“其实我很理解银行，我要是银行，我也贷款给国有企业，现在坏账率都是直接要和职位挂钩的，贷款给民营企业当然风险高。”均瑶集团董事长王均金坦言。

解决之路

“现在，我们有种错误的观点：认为调结构要给保增长让路，所以我们的产业结构、所有制结构、国民收入分配机构的改革都应该停下来。”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会长保育钧说。

从长期看，中国的持续发展离不开经济社会体制改革，即使放在短期来看，保增长确实很重要，其目的是保民生和保就业，如果不能达到这两个目标，增长就是无效的增长。

“从目前政府出台的经济刺激方案来看，这些政策无法在保增长的同时保障就业、保障民生。”保育钧说。

幸运的是，保育钧的担心可能不会出现。

“傍央企”是国务院副总理张德江对中小企业发展的建议，“民营企业要大发展，还要吸引央企。现在央企资金比较充裕，你们抓紧傍老大，靠央企，合作了，产业升级，技术改造提高，管理都做到了”。

宁波市发改委主任王仁洲和纳爱斯集团总裁庄启传则建议，要打破部分行业的垄断，放宽民企进入门槛，包括文教卫生以及一些基础建设领域。王仁洲还建议研究出台鼓励社会投资向民企投资的相关办法，通过财政补贴和信贷贴息政策，让民企得到更多信贷支持。

对于中小企业长期面临的融资难的问题，保育钧也认为，靠大银行解决不了中小企业贷款难的问题，应放开民间资本，成立一些民营金融机构。就此温州市市委书记邵占维也有看法，他建议，把民间资本社会资本、通过合法化程序流动起来，他认为温州的民间资本是非常充裕的，比如今年1月份储蓄额增加了3个多亿。

“政府应该在银行给予民营企业的贷款中有所作为，”工商联绝大部分企业家代表都这么说。他们举例，针对民营企业，特别是高新技术企业的贷款应该在坏账率的考核上有所豁免；成立鼓励民营企业发展的专项基金；由政府担保参与的民营企业贷款；针对和4万亿相配套的银行贷款应该制定分配给民营企业的比例等。

此外，多数民营企业还希望至少政府在税负上能够做到公平。

全国政协委员孙贵宝认为，目前的税收制度对民营企业存在歧视，增值税税制对非公有制企业存在歧视和限制；税收征管政策中存在有碍非公有制企业发展的规定；税收优惠手段单一，对非公有制企业税收政策的 “非国民待遇”；民营企业遭遇“双重征税”。

（本报实习记者吴虹妮、网站编辑韦承武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