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人民满意的教育”。
巨大的标语挂在吴起县高级中学的行政楼门侧,然而这里的人谁都不会认为,这仅仅是一句口号。
三年时间,这个陕西的一个不知名的县实现了从幼儿园到高中全免费,免除的范围包括住宿费、杂费与课本费、取暖费、信息费。
吴起县的学校校舍、软硬件建设不输于任何一个大城市。中学还设有各种奖学金、贫困补助金,覆盖面超过了50%,年人均补助金额超过千元,用吴起县高级中学校长张俊殷的话说,“在吴起上学,只要好好念,不光没有后顾之忧,还相当于挣工资”。
另外,升入名牌大学的考生还会获得最高10万元的奖励。而即便无法顺利升入大学,也有另一扇门为孩子们打开着。吴起县一位官员说,“他们可以去外地学习各种技能,比如说山东的蓝翔技校,学费也全由政府报销。”
从某种意义上说,吴起县拥有中国最好的学校和教育体系——不在于如何出类拔萃的教育质量,而在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最大程度的实现了教育公平。“让有钱的没钱的都能读书”,主持“全民免费教育”的吴起县委书记冯振东说,“免费教育只是一项措施,目的是实现教育均衡和教育公平。”
这位县委书记一再说:“财力现在充沛了,怎么花,这是个理念问题。”
决策
因为“全民免费教育”,吴起县一夜成名。
这座建在“山沟沟”里的县城,其“中央红军长征落脚点”的光荣历史并不广为人知。吴起地处延安市西北端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从西安驱车至此,需经700余公里的路途,大部分时候,车窗外都是连绵不断的黄土塬。
外界对免费教育的关注显然超出了当地主政者的预期,这位陕北土生土长的县委书记冯振东连声说“压力很大”,他谦虚说,“有的媒体邀请我与其他省的县委书记对话,给他们支招,这怎么敢呢?人家的水平比我高多了。”
有人说,吴起县的全民免费教育宛如“平地一声惊雷”,以形容其震撼。但实际上,这项工程的建立并非平地而起,而是历经了3年的层层推进。
“从2007年开始,吴起县就将义务教育‘两免一补’的范围扩至高中,并实行‘五免一补’,”吴起县教育局局长李海明说。所谓“两免一补”,即免杂费与课本费,补助寄宿生生活费,而“五免一补”则进一步免除了住宿费、取暖费、信息费。
尽管再三表示“这是群体决策的结果”,但实际上,此间冯振东的大力推动功不可没,他为这项工程投入了极大的热情。2007年,原任延安市宝塔区区委书记的冯振东调任吴起县任县委书记。冯工科出身,后习经济学,曾主管教育多年。
“冯书记07年6月份到吴起担任县委书记,当时调研的第一个行业就是教育部门,用了一个半月对吴起县的教育情况进行调研,并做出了几个决策。”李海明说。
除了“五免一补”,吴起县还决定把乡镇的村办小学一次性的撤并归办到乡镇中心小学,每乡镇办一所小学,全部按照标准化的寄宿制进行改造和建设。并斥资两三百万,重奖了教育上的功臣,“2007年的教师节大概花了二三百万吧”,李海明回忆说。
吴起县的“全民免费教育”实际上是由两部分构成的:修建校舍和购置设备等大规模投资;以及政府向教育系统提供高额补贴,以免除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学生在校费用,招聘更优秀的教师,并提供奖学金和进一步接受教育的费用(如大学奖金学、报销就读技校学费)。
除了“补贴”性质的投入,吴起县调动了大量财政资金用于学校校舍建设、软硬件改造,数据显示,吴起县从2006年至2009年4年间,财政投入教育资金合计8.7亿元,其中5亿元用于改扩建、新建学校投资,学校内部设施配备投资1.03亿元。
投资和补贴
张坪小学建在远离县城十几公里的张坪镇,由于多数孩子的家都在大山中,交通不便,绝大多数孩子都在学校寄宿,学校的校车每周往来接送。学校的教室窗明几净,实验室里,配备有各种实验仪器、计算机设备,还有劳动课的农具。音乐室中,一架价值1.3万元的星海钢琴摆在角落,还有电子五线谱、架子鼓。
如今,吴起县近30所中小学中,每个教室都装备了单价2万多元的“白板”——投影仪系统,这被当地的官员津津乐道——“这是全国最先进的,听说有些北京的学校都不一定有。”
“从07年到现在,学校在改善硬件上的投入超过了500万元,”张坪小学校长高广东说,“所有的设备都是按照教育部一类标准购置的,在吴起,所有的学校都一样。”
而在软硬件设施投资之外,吴起县保障“全民免费教育”的日常运行费用大约在每年5000万左右。
“粗略估算,每年向每个孩子的补贴成本接近4000元,”吴起县高级中学校长张俊殷说,“每年县财政补贴到我们学校的运行费用,接近1600万元。”
吴起县高级中学是当地唯一一所高中,为了提高教师队伍素质,他们开出了9万-15万元的高薪,从全国各地“招募”了20名优秀教师。教师们将获得免费的住房,条件“优厚”到家庭配偶的工作也可以由吴起县在当地协调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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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起县教育局局长李海明说,“要叫吴起教师的工资明显高于公务员的工资,并建立逐年增长这样一种机制,咱们国家提的是不低于国家公务员的工资,但是我们吴起现在就实现了,我们又提出一个口号,我们的校长工资要达到我们县长县委书记的工资标准。”
宋学智是吴起县高级中学以年薪15万高薪“挖”到的优秀教师,他此前在带高三毕业班时,创下延安市15年中,10年升学率全市第一名的纪录。他如今在吴起县高中带的班级中,“90%以上的娃都是农村孩子,他们现在都有奖学金,差不多达到了95%。”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高考入学率每年都在提高,今年二本上线人数达到了创纪录的287人。”张俊殷说。
而即使无法顺利升入大学,也有另一扇门为孩子们打开着。吴起县一位官员说,“他们可以去外地学习各种技能,学费也全由政府报销。”
“最多的选择是学习开车、修车,也有人学习航海,现在已经成为海员,”他满脸自豪地说,“这可能是我们吴起县的第一个海员,听说收入很好。”
发展观
这个建在黄土高原上的县城命运,是因石油而改变的。吴起曾经是多年的国家级贫困县,1992年底,吴起县地方财政收入仅为402.2万元,1994年,组建仅两年的吴起钻采公司顺利出油,这里人的命运从此迎来转折。
2009年,吴起县地区生产总值达到81.87亿元,财政总收入27.59亿元,县级地方财政收入16.09个亿,“上缴给延安市4亿,地方可支配大概12亿元”,一位吴起县官员介绍说。
不过吴起县的官员们谦虚地说,“很多县都比我们有钱得多,我们连百强县都不是”,而用冯振东的话说,“这是理念的问题,有的地方可能比较热心于经济建设,投入比较多,我们对民生更重视一些。”
“我们吴起当时在探索这个事情的时候,只是想解决我们自己的困惑和问题。我们国家明确规定教育改革和发展的两大方向,第一,提高教育质量;第二,均衡发展。”李海明说。
至于吴起模式是否具有可复制性?
吴起县教育局局长李海明说:“我觉得就看一个地方领导的注意力关注点在哪儿。说大一点叫政绩观,或者是发展,说小一点就是他的注意力和他的关注点在哪儿。”
言外之意,吴起县能做到的,别的地方其实也可以做到,“每年政府性的支出消费,比如公车的私用,公款接待,如果在这个闸门稍微关紧一点,另外一个闸门稍微放活一点,应该是能够做到的”。
6月26日那天,这座曾经的红色县城3万多人沿街道两侧排开,夹道欢迎毛主席等老一辈革命家的铸像,为使此次活动盛大庄重,组织方要求所有公职人员必须着正装前往。
此时,政府公车捉襟见肘,恰逢周末,吴起县政府便从学校调用了几辆大巴车,用于接送相关人员,这一细节被一位前来采访的记者写入报道中,称吴起县压缩了县政府配车后,开大会时,县里需向学校借车用。
这件在外地人看来颇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当地早已习以为常,一位吴起县委宣传部官员在同记者聊起这个细节时,连声说:“还是你们记者新闻敏感性强,我们都习惯了。”
冯振东,这位在西北黄土高原上建立起中国最好的学校和教育体系的县委书记,被认为是整个事情的主要推动者。他一再解释说,“这是民心所向,是群体决策的结果”。
这位44岁、出身农村的官员说,“以前都觉得,政府官员的水平比农民高,其实不是这样的。我2000年的时候就写了篇文章,论述农民是最理性的 ‘经济人’——大家印象里农民老实巴交,啥都不懂,其实农民最知道种什么风险最小,收益最高。”
“再穷的人家,父亲都会尽力让孩子接受教育。你们现在来问我,一个县委书记为什么把这么大的精力放在教育上,这是最浅显的道理,还来问?”这位县委书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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