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风口浪尖的年轻人

2009-06-19

焦建

经济观察网记者焦建 这是一个被贴上“邪恶轴心”、独裁、反美、政教合一、疯狂发展核武器等等标签的神秘国度。而这个国家人口结构高度年轻化——人口7000多万，超过60%的人口在30岁以下。年轻人是选民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各总统候选人竞相争取的对象。

30年前，是年轻人冲上街头参加抗议斗争，使得霍梅尼领导的伊斯兰革命获得成功。而今天，他们也“相信变革”，也再次走上了街头。

6月17日，伊朗总统选举争议引发的街头示威抗议愈演愈烈，伊朗国营电视台说，七名示威者遭到射杀。反对派支持者扬言抗争到底，将再发动更多的示威集会。之前15日，约150万至200万名拥护前总理穆萨维的民众不顾当局禁令，在德黑兰街头集会示威。

人们走上街头有很多原因：在内贾德的强硬路线领导下，伊朗面临很多问题。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都很高，年轻人面临着越来越多的压力。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拥有很好的教育，他们也对西方严密的经济制裁感到厌倦，当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出愿意与伊朗进行谈判的做法，他们表示出了欢迎。

伊朗的年轻人对这次大选的结果表达了强烈的愤怒，整个德黑兰已被分成两部分，一边是艾哈迈迪-内贾德阵营，另一边是穆萨维支持者。两派的口号都很极端，他们指责对方造成了国家混乱。没有人知道，伊朗的混乱局面，将持续到什么时候。

“伊朗的伊斯兰政权经过‘毁灭性的两伊战争的考验’，经历过美国和国际社会‘近30年制裁和孤立的考验’之后，在改革派和强硬派总统轮流执政的独特道路上，这个政权从来没有退缩过，但是现在他却面临一种‘全新的’‘完全来自内部的考验’”。有评论说。

裂痕

曾经铁板一块的伊朗，正悄然出现裂痕。

在伊朗大选前数日，内贾德总统在德黑兰市中心的Mosallah清真寺举行了一次大型集会。约两万名内贾德的支持者观看着众多电视明星、运动员和宗教歌星的表演。更多的人则聚集在外围。一名电视节目主持人带领众人高呼：“去死吧，以色列！”“咬牙切齿地从你的肺腑里发出呼喊。”

集会地点炎热拥挤，让人发晕。几个小时后，主持人宣布，内贾德总统不会前来发表演说———因为人太多，他被人们给拦住了。

德黑兰市中心出现交通大堵塞。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就像聚集在一起庆祝足球比赛的胜利。内贾德的支持者穿着带有伊朗国旗红、白、绿三色的服装，穆萨维的支持者也很好辨认:他们披着绿色围巾、衣着光鲜。

一名内贾德的支持者从车窗里伸出头，唱着：“穆萨维，去死！”以此回应学生们的“滚吧，内贾德。”学生们大笑。这一刻，年轻人们正在试图为自己开创一个新的、更加开放的伊朗。

伊朗政坛大致可分为保守派和改革派两大阵营。保守派对内推行严格的宗教法令和社会管制，对外反对“各种外国霸权”，确保伊朗在不受西方“腐化”的状态下发展。改革派对内支持言论和新闻自由，赞成放松一些严厉的伊斯兰教规，对外主张与西方国家进行和解，倾向于采用实用主义政策。

作为保守派代表人物，现任总统内贾德自2005年上台以来，采取了强硬的外交政策和大幅增加政府开支的经济政策。

而被称为内贾德最大竞争对手的穆萨维则作为改革派的代表任务。他丰富的执政经验成为其参选的优势，拥有较高的民望。在这次大选中，其著名的政治学教授妻子也积极参与竞选活动，经常独自在新闻发布会上发表演讲。拉赫纳瓦德曾向公众保证，一旦其丈夫当选总统，就将提高伊朗女性的权利，内阁中“至少会出现两三名女性”。而穆萨维的大女儿是核物理学家。小女儿不愿意穿传统黑色长袍，父母也不介意。

“他严守伊朗传统法则，但又有自由主义倾向。”写过穆萨维个人政治演变史的曼彻斯特大学讲师沙赫拉姆·霍尔蒂说，“他是个政治混血儿。”

近20年来，深居简出的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大阿亚图拉赛义德?阿里?哈梅内伊一直处于这个国家权力金字塔的顶端，他掌握军队、控制司法、影响传媒，甚至决定着人们的思想。但是，情况最近似乎也起了变化。

那些在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出生的年轻城市精英，对这次大选表达了强烈的愤怒；即使在哈梅内伊的“保镖”――革命卫队中，也有人开始左顾右盼。

伊朗著名作家阿扎尔?纳非斯说：“一直以来，一旦哈梅内伊说，‘闭嘴，听我说……’大家就都会表示，‘OK，这是领袖的话。’从而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但现在看来，这一神话显然被打破了。”

年轻人的立场

12号上午8点，伊朗第10届总统选举投票开始。新总统将在现任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前总理穆萨维、前议长卡鲁比和前伊斯兰革命卫队总司令雷扎伊4名候选人中产生。

第二天，大选投票结果出炉。伊朗内政部宣布现任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赢得62.63%的选票，成功实现连任。前总理穆萨维赢得33.75%的选票，而其他两位候选人雷扎伊和卡鲁比的得票率分别为1.73%和0.85%。

选举结果宣布后，穆萨维表示不能接受计票结果并指责投票和计票过程存在舞弊行为。穆萨维的支持者聚集在其竞选总部对大选结果表示抗议，警察用催泪瓦斯驱散了抗议人群。

穆萨维14号说，他已正式向宪法监护委员会递交了要求取消本次总统选举结果的信函。随后穆萨维支持者在伊朗首都等多个城市举行示威游行，引发街头暴乱。据英国卫报报道，骚乱已造成至少12人死亡。死者均为大学生。

德黑兰大学是伊朗最著名的大学，不论是在一九七九年伊斯兰革命之前还是之后，这所最高学府一直是孕育不同政见的温床。约八百名学生十六日在大学校园内静坐示威，抗议选举不公和学生宿舍受到袭击。

一名学生说，德黑兰大学学生宿舍十四日晚上受到袭击，四名学生(三男一女)丧生。学生发表声明说，“便衣警察袭击宿舍，并开始殴打学生……防暴警察袭击并向学生开枪。”

伊朗国会议长拉里贾尼指责内政部长应对平民和大学生遭袭击负责。保守派的拉里贾尼说：“半夜三更攻进大学宿舍或住宅区，攻击学生及平民，这算什么？内政部长必须为此事负责，他应该作出解释。”

在德黑兰及伊朗其他城市，穆萨维的支持者们正通过示威活动表达一个强烈的讯息。现年26岁的塞赫姆·伯尔加尼是改革派网站“伊朗外交”的编辑，与穆萨维关系密切，他说：“政府不在乎我们的选票，而穆萨维则支持我们的选票，所以我们拥护他。 ”

除了伯尔加尼这样的改革派年轻人外，穆萨维的支持者阵营已经扩大到老年人、政府雇员、酒店员工等各方各面的人。参加示威活动的人群中增加了中产阶级，甚至保守的宗教信仰者。

21岁的萨曼·卡赫若玛尼穿着传统的黑色长袍出现在示威人群中。她举着一块用英语写着“我们要选票”的标语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让政府知道许多伊朗民众都很生气。

“听到投票结果时，我感到很愤怒。他们欺骗了我们，”卡赫若玛尼说，“如果他们不计算民众的选票，伊朗不可能成为一个共和国，而是君主国。”

37岁的雷扎·侯赛尼是一名市政工作人员，他也为穆塞韦投了票。“我选他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好的生活，更多的自由和安全，”穿着绿色条纹衬衣的侯赛尼说，“所有人都知道我为穆萨维投了票。”

伯尔加尼认为：“如今的情况与以前不一样了，这是人民与政府之间的事，是全伊朗的事。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

变革的空气

从本周一开始，伊朗骚乱已经成为全世界Twitter用户讨论最热门的话题。Twitter有一则讯息写道：“注意：(支持)穆萨维游行未有取消。时间：下午五时。”

伊朗境内的用户不仅彼此间采用现代化的通讯工具传递有关抗议集会、示威者和军警冲突、伤亡数字和德黑兰局势的资讯，还把这些信息发送给西方记者报道使用，而在伊朗境外的改革派支持者也通过Twitter向国内传递有关国际社会反应和主流媒体评论等内容的短信。Twitter已经成为改革派支持者进行抗议活动的重要信息平台。

而就在17日，伊朗当局的“信息控制”进一步升级。伊朗革命卫队当天发表声明，宣布“军管”互联网，将对网络媒体进行限制，要求伊朗的网站运营商和博客写手，必须移除那些“制造紧张局势”的网上内容，否则将面临“法律的严厉惩罚”。

但是，借助代理服务器，伊朗年轻的网民们可以绕过封锁登陆Youtube和Flickr向外界传递德黑兰街头抗议的真实景象。伊朗人Girlintehran说：“革命卫队想阻止我们发出信息，但我们希望全世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哈佛大学伯克曼互联网与社会研究中心教授罗伯·费里斯说，“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在伊朗这样的国家，这么多网络工具聚合起来成为反对者彼此协调、举行抗议活动的载体。”

而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礼萨·阿斯兰则表示，“可以这样说，伊朗现在正发生两场革命，一场在街头，另一场在网络。”

除了网络之外，一些更深层次改变，也已经在伊朗发生。女孩子们那裹在黑色面纱里的眼睛，对外人已经没有多少警惕，而是充满热切的渴望。从南到北，女人的头巾有了很多变化，在亚兹德，以黑色的连身衣服的居多；在伊斯法罕，花头巾开始增加；在德黑兰，女孩子们的头巾只是围在脖子上。

街头上，女孩子们的脸上明显化过妆，有人穿着紧身外套，裙子下露着脚踝，还有不少女孩头发染成金黄色。雷朋的最新款太阳镜、博朗的高级剃须刀和假的LV包包，布满Jomhuri-ye eslami大街的橱窗。缩鼻手术依然风靡，虽然代价不菲，但很多女青年依然趋之若鹜。

德黑兰的警察前两年曾执行一项整肃着装、严肃社会风气的命令，遇到违反有关规定标准的女性或男性，即可处以罚款或监禁。不过现在这些规章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伊斯兰革命后，伊朗出现了生育高潮。如今，这些上世纪80年代后出生的伊朗“婴儿潮”一代正面临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和大城市一再飙升的房价。在土城美邦(MEIBOUD)，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说：“我还是旅游学校的学生，但我必须出来挣钱，你知道，生活很艰难。”

在伊斯法罕，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男生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到：“你们怎么看伊朗？你们怎么看内贾德？”

他毫不迟疑地说：“他很疯狂，大部分伊朗人都不喜欢他。”

“你恨美国吗？”

“不，我喜欢美国！”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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