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一起经历荣辱悲欢
经济观察报出品

那一年,一起经历荣辱悲欢

 

言咏

 

 

 

 

 

这一年本应该华丽斑斓。当日历翻到2008——改革开放后的第30个年份,人们所期待的是几个月后将拉开帷幕的那场盛典。我们为此浩繁地准备了7年。三十年的自我重塑让这个国家渐渐褪去孱弱,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被赋予了成年礼式的意义。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这荣耀之年却以一场波及整个南中国、五十年不遇的冰灾启幕。

 

1月10日左右,居住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人们惊喜于初雪的降临,在武汉那座城市,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雪,没有人想到这是灾难的前奏。

 

此后将近20天的时间里,中央气象台一共发出11次暴雪警报,其中9次橙色警报,两次红色警报,波及了湖南、湖北、江西、安徽等十几个省份。连绵不绝的暴雪撕去了玉树琼枝的诗意面纱,混乱在城市蔓延:水管冻裂、航班停运、道路瘫痪、供电不足、菜价飞涨……

 

多米诺骨牌在1月25日那天倾倒。位于湖南郴州白石渡的输电塔不堪积雪负荷倒下,10万伏的高压线压在2.5万伏的铁路接触网上,造成京广线上一配电所跳闸断电。之后,湖南境内多次出现类似险情,这些发生在京广线枢纽之地的电力中断,最终让京广大动脉彻底瘫痪。

 

此时距离2月6日农历除夕只有10余天,上亿中国人正跋涉在路上。京广线承载着最为庞大的客流,它的瘫痪意味着雪上加霜。大量旅客滞留在广州火车站,最多时达到80万人。那些有幸搭上火车的旅客,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铁轨边满是端着热水浇轨化冰的人。重灾区郴州一度与外界隔绝,十日断水断电的围城之苦让市民今日仍刻骨铭心。

 

民政部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月12日,这场冰灾涉及21个省(区、市、兵团),因灾死亡107人,直接经济损失1111亿元人民币。

 

回不了家的焦虑、生活失序的混乱与恶劣气候带来的痛苦叠加在一起,民怨起声。人们责问政府公共救助体制的失效以及城市公共系统的脆弱。身在北京的人未受冰灾之苦,但他们却记得2001年一场大雪和2004年一场暴雨给这座城市带来的窘迫。在天灾面前,我们总是措手不及。5年之前胡温政府渡过了SARS肆虐的时艰,如今再次面临挑战。

 

当中国承受着冰灾严峻考验的时候,1月21日,在对经济衰退担忧的阴影下,全球性股灾爆发。这一天,全球股市普遍遭遇“黑色星期一”,其中欧洲股市创下2001年9•11事件以来的最大跌幅,引发中国股市也暴跌7%。3月14日,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被摩根大通收购。

 

此时的中国,甚至包括欧美在内,还不知道这是一场更大危机的序曲。中国无暇顾及太多,它正面临着接踵而来的一系列突发事件:3月14日,西藏骚乱;4月28日,胶济铁路列车相撞,72人死亡、416人受伤;三四月之交,手足口病在安徽阜阳爆发,一个月内导致了1800多例病例,绝大多数为儿童,截至4月29日,造成20人死亡。

 

更大的劫难在后面。几个月后的5月12日14时28分,汶川地震,里氏8.0级,波及十数省。民政部的官方数据显示,地震造成的死亡人数近7万人,其中包括相当数量的孩子。北川中学在地震中全部被夷为废墟,只剩下篮球架和旗杆在山峦前屹立,乱石之上散落的是数秒钟之前还在用着的课本和文具。

 

14时28分的中国值得记住,那一刻定格的是民族的悲伤。在易碎的生命面前良知复苏,这次灾难中政府没有让国民失望,以一个国家的力量去拯救每一个细微的生命,不拖沓、不掩盖。与此同时,这个国家的人民也放下冷漠、世故和面对不如意现实时惯用的埋怨,牢牢凝聚在一起。几十万志愿者和民间组织从全国各地赶赴灾区,尽一己绵薄之力。很多学者把2008年归结为“公民社会元年”,此前社会精英们所倡导的“公民意识”在国殇面前被唤醒,并在此后几年渐渐成长。及至2011年,借助微博的兴起,从郭美美风波到温州动车事故,从免费午餐工程到乌坎事件,公民在社会热点事件中发挥着越来越强大的力量。

 

 

 

 

虽然有一连串意外之灾的冲击,但定于8月8日举行的奥运会开幕式还是如期而至。此时的中国展现了强大的修复能力,容颜焕发,忧伤至少没有写在脸上。

 

8月8日那天夜里,几乎所有的国人都在看开幕式,万人空巷的场景在20年前第一部港剧《霍元甲》引入内地时曾出现过。尽管对张艺谋主导的这场开幕式效果的评判毁誉参半,但那华美的声光效果、磅礴的背景场面、神秘的中国元素还是足以让这个国家荣耀骄傲。这一夜,她是世界的焦点。许多人对李宁“飞檐走壁”绕鸟巢一圈点燃火炬的时刻记忆犹新,其时的李宁已经45岁,当不再年轻的他坚韧从容地完成这次“空中漫步”时,当之无愧地成为顽强中国梦的代言人,正好契合了2008年的中国在连续大灾之后再度昂首的心情。

 

 

 

(虽然经历了一连串意外之灾,但定于8月8日举行的北京奥运会还是如期而至。)

 

民族情绪的激起与这一年春夏之间发生的一些事件有关。当奥运圣火4月6日抵达境外传递的第四站伦敦时,遭遇了对西藏问题持异议者的示威抗议。此前3月14日,在拉萨刚发生过被官方定性为“打砸抢烧严重暴力事件”的风波。伦敦示威只是开始,此后,奥运圣火的传递接连不顺,在第五站巴黎,亦遭到抗议分子的激烈阻扰。当火炬被传递到第六站旧金山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主持人卡弗蒂攻击中国,“中国产品是垃圾”、“在过去50年里中国人基本上一直是一帮暴民和匪徒”——这些言论引起全球华人之愤。

 

因为有着这些插曲,也因为过去半个多世纪里清贫孱弱的历史,被西方人当成Game的奥运会,在中国被赋予了更多深重的含义。

 

这届奥运会所产生的300多块金牌中,最引人关注的是男子110米栏金牌的归属,刘翔是竞逐者之一。刘翔在2004年雅典奥运中在这个项目上一举夺金,惊艳全球,这是中国男子项目的第一枚田径金牌,一个青年偶像由此诞生。

 

谁都期望偶像在主场卫冕。然而,8月18日决赛那天发生的故事却是,刘翔因脚伤复发,在“鸟巢”9万人以及全世界数亿观众的注视下选择了退赛。摄像机跟踪着刘翔的背影,记录着他孤独缓慢地走出鸟巢赛场,现场被震得鸦雀无声,有观众潸然泪下。

 

退赛风波之后人们给予刘翔的,更多的是宽容,而非责难,从这一角度来看,中国社会确实在走向理性和成熟。

 

奥运会完满落幕。然而乐观情绪没持续多久,9月上旬曝光的三聚氰胺奶粉事件把中国深深钉在了耻辱的十字架上。三鹿集团发现问题奶粉的真相后蓄意隐瞒、石家庄政府亦为了自身形象压住不报,坚守商业伦理的是持有三鹿集团43%股份的新西兰恒天然公司,它坚持召回产品,在提议被三鹿否决后又坚持向相关部门汇报,最终揭开“毒奶粉”的盖子。两相对比,中国企业和地方政府在道德底线上失陷为这个国度带来的耻辱,即便是十余天后腾空而起的神舟七号也无力挽回。

 

三聚氰胺奶粉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阴影至今未能消退。食品安全事故在中国并非偶尔发生的孤例,2004年安徽阜阳的劣质奶粉就曾导致过“大头娃娃”事件,4年之后,毒奶粉再来,人们对这个社会的信任被彻底击垮。在一个国度,如果连最弱小的婴孩的食物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人们还能相信什么?2010年中国的精英阶层掀起一股新移民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产阶级的失望,他们可以宽容一时之间难破的改革坚冰,然而,如果与其生活息息相关的健康的食品、清洁的环境得不到保障时,那触碰到了他们心中最后的底线。

 

 

 

 

2008年秋天的时候,前一年发生的次贷危机已开始显现其多米诺骨牌的效应,引发了一场从美国席卷到全球的金融灾难。

 

先是9月7日美国财政部宣布接管濒临破产的两大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构“房利美”和“房地美”,紧接着一周之后,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宣布破产,美林证券被美国银行收购……这是一场华尔街的“9•11”。

 

从华尔街开始,危机向全球市场蔓延。这个全球化的时代我们冷暖共知,荣损相连。

 

经历了30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经济已融入全球化的海面。在享受开放带来红利的同时,代价是,当危机和衰退袭来时,我们也无从幸免。

 

全球的央行展开了一场大救援,与危机的蔓延赛跑。9月15日,中国央行宣布降息,并降低存款准备金率,这是自2003年以来的第一次。此前为了抑制通胀,2007年央行曾10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5次加息。

 

2008年的形势比10年之前亚洲金融危机时更为严峻。2001年加入世贸、2005年汇改重启——这些事件都极大加深了中国经济与外部环境的交织程度。2008年4月7日,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汇率首度“破七”,国际经济环境的疲软、人民币持续升值、原材料价格上涨、劳动力工资上涨的多重压力,让中国经济的鼎力支柱——沿海出口型企业感受到寒意逼人的冬意。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相当数量的企业由于接不到订单而处于停工状态,失去工作的农民工无事可做成批返乡。国家统计局农民工统计监测调查显示:截至2009年春节前,返乡农民工为7000万人左右,约占外出农民工总量的50%。数年来一直高速运转的工业化车轮停下来喘息。

 

政府的宏观调控政策因时而变。在9月15日首次降息后40天里,一系列刺激性政策叠加推出:利率和准备金率再次调低、印花税改为单边征收、利息税暂停征收、汇金入市、出口退税提高、房地产交易税调减等等;11月9日,国务院宣布未来两年投资4万亿,以扩大内需,保证经济的增长;之后,一份旨在扩大居民收入、全面刺激国内消费的方案由国家发改委紧急起草;当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把“保增长”作为次年任务的重中之重,把加快发展方式转变和结构调整作为主攻方向。

 

2008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中国总理温家宝曾坦言这恐怕将是经济最为困难的一年。一语成谶。“困难”贯穿了2008年的始终,在世界其他国家亦是如此。光荣与耻辱、欢悦与伤悲相缠相绕,交织进这一年的年轮,它们的影响并未随着一年的终结而退去。

 

三鹿集团原董事长田文华在2008年的最后一天站在了审判席上,这是一场漫长诉讼的开端。这家曾经风光的名牌企业几个月后被三元集团收购,它所造成的30万“结石宝宝”,其家庭3年之后仍然生活在阴影之下。

 

在震区四川,随后两年不时传来官员自杀的消息。媒体的采访显示,他们是在丧亲之痛的阴影和超负荷工作压力的双重夹击下被击垮的。生者努力化解悲痛让日子继续,他们扎堆式地再婚再育,但深处的伤痕犹在,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很脆弱。

 

2008年年底在“返乡潮”中回家的农民工,尤其是年轻一代,2009年春节过后又返回城市寻工,尽管此刻珠三角和长三角依然光景萧条,未来并不确定,但乡村已经容不下他们。“二代农民工”去留两彷徨的困境始被重视。

 

四万亿救市计划等一系列刺激经济的政策,推动中国经济在2009年创造了复苏奇迹。负面效果在两年后显现,2010年“通胀”抬头,舆论认为四万亿投资是祸首之一。在2011年“两会”上,中国总理温家宝以一句“事非经过不知难”回应此类质疑。当一届政府面对一个如此命运多舛的年份,艰难可知。

 

 

 

 

 

 

 

2008年    关键词:悲喜交集

 

民间热词

 

范跑跑

 

本名范美忠,四川都江堰光亚学校教师。5.12地震时丢下了学生逃跑,事后网上发帖描述逃跑时心路历程,掀起轩然大波,被网友讥讽为“范跑跑”,并引发了一场关于“师德”的讨论。

 

 

 

什锦八宝饭

 

2008年,以80后为主体的年轻人为表达对胡锦涛、温家宝的崇拜,在网上成立了粉丝团,胡锦涛的粉丝团称什锦饭,温家宝的粉丝团称为八宝饭,两者合称什锦八宝饭。

 

很黄很暴力 很傻很天真

 

13岁女孩张殊凡在接受《新闻联播》采访时说:“上次我上网查资料,突然弹出来一个网页,很黄很暴力,我赶紧把它给关了。”这句话掀起的“旋风”恐怕是央视所始料未及的,很X很XX的句式在网上被演绎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艳照门

 

2008年初,香港艺人陈冠希和众多女星的“艳照”在网上被匿名者曝光。据说“艳照”的流出是几年前陈冠希的电脑送去检修时被人偷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