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光远：美元式微，谁执牛耳？　

随着金融危机波及全球，各界对于危机爆发原因的认识从消费模式、金融监管、创新过度等表层向全球金融机制的天然缺陷跃迁，这种反思的方向无疑是正确的。把全球60年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爆发的原因仅仅归结于简单的监管和金融创新过度，甚至美国的消费模式，显然有失浅薄和缺乏说服力。这无疑是一次整个系统失灵所引发的全面的危机，正如IMF总裁卡恩所言：金融危机暴露了发达经济体金融体制的一系列缺陷，也证明当前金融体系不能适应全球化金融市场的要求，这一体系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存在疑问。正因为如此，对国际金融秩序进行全面改革的时机可能因为危机在时间和空间方面的全面升级而提前成熟。

事实上，自上世纪70年代初，尼克松在戴维营宣布终结布雷顿森林体系之后，新的国际贸易体系最大的缺陷就在于缺乏一个有效的机制来防止贸易失衡不断扩大，美国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积聚的巨额经常账户赤字高达3万多亿美元。而应对这种失衡的唯一办法就是无限制地发行美元，正如伯南克所言：“像黄金一样，美元的价值受制于它们的供给。但是，美国政府有一种技术，叫做印刷出版，可以让美国几乎不花成本印刷美元。”空前严重的危机表明，以美元本位制为特征的国际金融秩序只是一个虚幻的、不可靠的空中楼阁，虽然外表极为华丽，却毫无根基，一阵风就可以把它摧毁，通过增加经常项目赤字的方式、无节制地发行美元，这种模式不仅把美国自己带入了深渊，更可能引发世界范围的经济衰退，是一条“通往奴役之路”。

从目前的形势来分析，根据国内某经济学家对世界26位顶尖经济学家的问卷调查表明，认为美国经济本轮衰退的平均周期在8年以上，这显然是一个比大多数人预期糟糕的结果。不管是否精确，但至少表明，美国经济衰退已成为定局，美元式微不可逆转。不论美国局势在今后几个月如何演变，可以肯定的是，等到尘埃落定，美国的金融版图将彻底改写，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霸主地位也必定开始动摇。然而，让完全代表美国利益的美元本位制退出历史舞台，无论是从综合国力还是国际金融秩序的现实而言，都为时尚早。因此，当前更现实的考虑应该是构建一个合理的制衡机制，消除美元过度信用对世界经济的伤害，这才是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当务之急。而谁在这场决定世界金融秩序的博弈中获得主动，无疑将在未来的世界竞争格局中占有制高点，对于大国兴衰的意义不言自明。

对于美国国力衰退的良机，欧盟绝不会放过以“欧洲人的视角”建立新的金融市场秩序的野心。欧盟轮值主席巴罗佐强调：“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全球金融秩序。”他们的目标是建立新的布雷顿森林体系，重建资本主义的秩序，并把这次危机看成欧元成为与美元鼎立的最佳机会。新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核心就是约束美国的美元随意发行，使国际货币体系进入一个多极化的时代。基于此，欧盟急于召开全球性的峰会，解决当前的美元危机，为提升欧盟在未来国际金融秩序建构中的话语权而向美国施加国际压力。对于欧盟的发难，美国从抗拒和泼冷水到最终屈服。18日，布什在会见欧盟轮值主席巴罗佐之后表示，各国领导人必须携起手来，共同参与解决当前的国际金融危机。并表示乐意召开有中国、印度等新兴市场国家参加的国际峰会，就建立新的金融体系，以避免类似危机再度爆发寻求达成一个原则协议。可见，美国为了维持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独霸地位，显然不肯轻易将美元的发行权拱手转让，美国借以抗衡欧盟的主要力量还是来自新兴国家，特别是持有大量美元债权的中国等。

在美欧为了争夺未来国际金融秩序的主导权和话语权的博弈中，很显然，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成为举足轻重的力量。从目前的博弈格局来看，欧盟虽然蠢蠢欲动，妄图以欧元取代美元成为硬通货，但就目前的实力对比而言，尚不足以对美国的地位构成实质性的威胁。从人民币的地位而言，如果中国完全放弃外汇管制，并通过巨额黄金储备的支撑，人民币可能成为世界货币。但就目前而言，比讨论人民币是否能成为世界货币更有意义的，无疑是在未来构建新的国际金融秩序方面，中国利用目前复杂的欧美博弈，充分发挥话语权，提出中国的方案。短期而言，美国金融危机对中国实体经济的影响巨大，但长期来看，通过积极参与国际金融游戏规则的制定，中国也许会成为美元崩溃的最大受益者。因此，中国在这场博弈中，应对的策略和定位都非常重要。中国在即将于北京召开的欧亚峰会上如何应对，非常引人注目。可以这么认为，中国已经成为美欧在建立新的金融秩序方面都想拉拢的力量，欧美的复杂博弈将成为中国参与制定国际金融规则的最佳良机。

这样的时机，也许是中国金融外交史上少有的掌握如此多的主动权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仅仅满足于本国金融体系的稳定，满足于防范已经发生的风险，满足于应对本国经济的下滑，无疑将错失良机。从欧盟的野心来看，仅仅消极应对已经远远不够，这是一个在美元式微之时新旧经济体重新争夺国际金融规则话语权的关键时刻，欧盟已经重提布雷顿森林体系，作为新兴经济体代表的中国，不能无动于衷，而应通过强大的外汇储备的依托，依靠活力尚存的实体经济的增长，谋求国际金融秩序的参与和话语权，这对于中国的未来无疑非常重要。如果在这个时候韬光养晦，不积极出头，则美元的崩溃造就的绝不是人民币的崛起，而是欧洲列强的重新称霸。

萨科齐说：“我们没有权力让建立在21世纪的金融体系的运气与机会从我们手中溜走。”中国更是如此！作为一个外汇储备即将超越2万亿美元的大国，面对世界金融百年未遇之变局，无疑应该勇敢抛出中国自己关于建立国际金融新秩序的方案，参与未来国际金融秩序规则的制定。从大国崛起的视角而言，这比盲目去追求人民币的国际地位显然更有意义。

(作者系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