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阿凡达的市场后门

张家界景区的“南天一柱”，被景区当局改为引进大片《阿凡达》里的哈利路亚山。消息传出，网上热闹一片。说好说坏的人泾渭分明，吵成了一锅粥。据说，《阿凡达》里的哈利路亚山，的确是取景张家界“南天一柱”，这样的改名，并非无厘头的借用。不过，张家界景区当局这样的改法，倒也未必像批评者说的那样，有多么地崇洋媚外。说到底，无非是基于商业利益的考量。不管有些人是否对《阿凡达》有看法，这部世界电影史上最受欢迎的电影，在中国也一样是影迷的最爱。正是基于这一点，张家界景区才打出了哈利路亚山的招牌，招徕游客。如果不是《阿凡达》，而是国产的《孔子》这样的大卖，而《孔子》的拍摄也借用了张家界的某个景点，那么，把山或者水改成孔子山或者南子水，也是现成的。估计如果是这样的话，网络上的争论就不会这么大了。

虽然有关部门并不明说，但他们对《阿凡达》和《孔子》的爱憎不同，却是显而易见的。《阿凡达》2D下线，给《孔子》让路，是不言而喻的事实。尽管有人说有关部门实际上是给《孔子》帮了倒忙，但即使没有这个因素，《孔子》也未必能敌得过《阿凡达》。《孔子》这样的电影，最佳的销售策略也许是静静地等待《阿凡达》热过，空出一个档期，什么好电影没有的时候再出来，背靠政府的力量，铺天盖地地宣传。否则，就只能指望组织包场了。

不消说，《孔子》虽然没有革命色彩，但在当今之世，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主旋律电影。可是，孔子但凡变成主旋律，就不大好入戏来演。一来过于神圣，二来没有故事，三来没有女人，好不容易找一个，还是个没有故事的坏女人，说少说多，都容易影响孔子的正面形象。这样勉为其难拍出来的主旋律电影，对于有关部门来说，当然得为其背书。但是，制作人因为这种背书有恃无恐，傲然出世，却也有些不智。他们大概忘了自己片子的弱点，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居然敢跟《阿凡达》正面交锋。他们忘了，自打改革以来，中国一直就存在两种逻辑，一个是政治，一个是市场。政治固然强大，但要想吞掉市场，也基本上没有这个可能。因为操作政治的主体政府，也是市场的主体之一。没有人乐意为了政治的原因毁掉没有明确触犯政治禁忌的市场利益。

所以，尽管上面有明令，但《阿凡达》2D版的下线，似乎仅仅维持了一天。《阿凡达》2D放映如故，3D票房疯抢，估计一直会持续到社会上多数想看的人都看过之后才能退潮。绝大多数的影院仅仅是给《孔子》留了一个放映室而已，由于《孔子》的票房惨淡，一个放映室也就足够了。除非像山东省，出于特殊的原因，由官方大批组织包场。而张家界的改名之举，更是在不喜《阿凡达》的有关部门屁股后面开了一个后门，真实地反映了老百姓的喜好。

有关部门喜欢主旋律，尤其喜欢跟得最紧、最趋时的主旋律电影，这一点，立场攸关，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以为这种喜欢可以通过行政的干预，比如不许宣传某些产品，大力宣传另些产品，影院下线，限制播放等方式，就能实现自己意图，那就不对了。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一个政府可以有这样的神通。中国要想这样做，除非回到计划经济时代。显然，即使酷爱主旋律的政府，对市场也有着同样的酷爱，即使不爱市场，也爱市场给他们带来的金钱。

所以，在这样的场景下，政府意志可以从前面出来，但却挡不住这个意志从后门溜走。

（文章来源：０１年１月２７日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