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九连跳”折射中国产业工人整体困境

深圳富士康，5个月内，接连有9名员工跳楼自杀。事件再度将这个颇有知名度的台资企业置于聚光灯下。据说，富士康的老板郭台铭先生，为此特意请五台山的高僧来企业念经超度。当然，如果此事属实，郭老板的意图可能不止超度亡灵，还有驱邪怯祟的功用。

请和尚念经，无疑是一种精神安慰，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是在大陆还是台湾，都会有人从企业本身来找原因。然而，据卧底富士康的南方周末记者调查，富士康还真的不算血汗工厂，工时并不长，工资也不低。而且加班自愿，加班费可观，工人都乐意加班。不过调查也透露了另外的一些信息，富士康的工人，除了上班之外，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8小时站在流水线上，类同流水线上的零件，很多人都要加班，以争取挣更多的钱。所以，尽管富士康提供集体宿舍，但累惨了的工人，下班之后，即使跟同宿舍的人，也没有任何交流和沟通。只有在老乡之间，才可能有些许的来往。加上多数人无非把企业看成一个临时捞钱的地方，并没有心思在此发展社会关系，所以，对交往也没有太用心。

就这样，富士康以及众多类似企业里的员工，没有娱乐，没有文化生活，甚至没有起码的社交，一天天过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成了流水线上的附属零件，每天重复一种动作，生活单调到了极点。

然而，这些员工也是人，而且是生活在网络时代的年轻人，80后和90后，别的人有的，他们都有。作为人，他们有性的欲望，有交往的需求，有烦心事需要排遣，有愤怒需要宣泄，有情绪需要纾解。但是，在企业里，他们没有这个可能。有了空闲，处理生活方面的需要还来不及，哪有可能去娱乐，去打球，去交友？即使性生活，也是动物式的发泄，根本不像人。这样的状况，员工如果有了点心理问题，只能越积越严重，甚至走向极端。

事实上，富士康也好，其他类似的企业也好，他们的工厂为工人建构的，是一个机器零件式的生活。所有的工人，都是为了企业的盈利目的而存在。没有人想到，这些流水线上的工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当然，这种状况跟工厂所在的城市也有关系。我们的城市管理者们，这些年建了很多城市文化娱乐设施，建了很多的体育场馆，可惜，这些设施和场馆，对于远离家乡来到城市的农民工们，往往连边都沾不上。农民工对城市，是他者，一个被排除在外的他者。他们为所在城市的建设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几乎每栋大楼、每个体育场和游乐场都是他们建的，但他们却根本进不去这些地方。

富士康员工的困境，其实是整个中国产业工人的困境，企业和城市政府，联手制造了这种困境。显然，不是富士康比别家企业更坏，只是别家企业没有被关注到而已。破解这个困局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真正把总是挂在嘴上的“以人为本”四个字，落到地上。

（文章来源： 10年5月19日《新闻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