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登顶之二——千年佛缘
苏洪宇
2007-02-14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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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能不能给我一碗开水?”这是我在东台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连续喝了四碗开水后,我感觉冰凉的身体有些好转。 

“师傅,有没有吃的?” 

一包饼干很快就放到了我的跟前。 

“这好吃!”一个和尚说。 

我定睛一看,是两包旺旺雪饼。 

我咬了一小口饼干,就再也没力气吃了。 

在和尚们的劝诫下,我脱了鞋,脱了防寒服,浑身是汗而又僵硬冰冷的身体慢慢躺在了热乎乎的土炕上,在不停的身体发抖和打颤中,慢慢睡着了。 

18:00  身体被热乎乎的土炕烤得温暖起来。严格的讲,我是被土炕烤醒了。 

“醒了,快去拿点吃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吩咐到。 

等我坐起来后,一个小和尚跑着拿来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和一碗粉条土豆丝菜汤。 

“山上条件差,将就着吃点儿。”和尚们关切而又略带歉意地望着我。 

我的谢谢声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一个馒头已经下肚了。 

可能是饿过头了,也可能是太虚弱了,也可能是吃得太快了,第二个馒头却只有看的份儿了,死活吃不下去了。菜汤的碗却一早就空了。 

再喝了一碗开水后,我的精神似乎开始明显恢复了。 

我首先测了一下当时的海拔:2775米。看来,我用了差不多4个小时,从山脚的村庄向上提升了1000米。 

和尚们又七嘴八舌地问我是干什么的?怎么在这大雪封山的寒冷冬季从山脚下徒步上山呢......。我简单回答了他们最关心的几个问题,然后好奇地问:“师傅,以前有没有在12月以后从山下冒雪走上来的人呢?” 

“几乎没有。这几年总共好像也就有两个,一个半路冻死了,一个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疯子。” 

看来,我基本属于疯子类型。典型的亡命之徒! 

“你和咱东台有缘啊。”那个曾经披着黑斗篷的和尚笑眯眯地对我说。“别说是你们外地人,就是本地的人,也未必有这种佛缘呢!你想想看,平时能上东台的人就很少,更别说是这种大雪封山的情况下自己走上来。而且,我看你可能晚上还得住在庙里。” 

我当时心里想:老霍,你可死活要来接我下山啊。山上条件差不说,我还从来没有和和尚一起在庙里睡过。 

在与和尚们的交谈中,我知道了东台的寺庙叫望海寺,有1400多年建庙历史。现在的住持释觉一是北京佛学院毕业的,是介休、孝义、文水、太原等多家寺庙的住持,现在带着一帮和尚在山下作法事,山上只有五六个东北籍和尚。 

那个一直热心招呼我的批黑斗篷的和尚法名昌君,是黑龙江人,来东台三年多了。第一次面对面看他时,我就觉得眼熟。哦,原来昌君法师长得很像电影《少林寺》中李连杰的师傅,不过我后来一直忘了和他讲了。 

昌君法师说我和东台望海寺有佛缘,赠了我一个金光闪闪的护身符,还有释觉一住持的名片,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以打电话。我连连道谢。 

20:00  和尚们准备休息了。我被安排和两个和尚住在我现在呆着的第四号房,昌君法师说这间房够暖和,并亲自从外边帮我拿了一床被褥过来。“山上条件艰苦,将就将就。如果车能上来接你走最好,如果来不了,你就踏踏实实睡这儿,明儿一早我带你去庙里烧香拜佛。” 

两个和尚在那里铺开被褥钻进被窝,“帮你铺好了,上来睡吧。” 

“我不困,在深圳我要12点左右才睡觉,你们先休息吧。”我答道。其实我心里一直希望老霍他们可以尽快上来接我。 

两个和尚钻进被窝后并没有马上睡,而是点上一只蜡烛(山上的电灯是自己烧柴油发电的,成本很高,所以很早就关灯了),拿过一个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调了半天天线和频率,调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兰芳! 

原来,他们是在听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一下子,这把熟悉的声音就将我拉回到近30年前。 

当年,每天中午12:00,只要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一开始,整个城市都仿佛安静下来,几乎人人都在静静地收听。刘氏评书是中国一绝,应该也可以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2006年12月4日晚上20:00,山西五台山东台望海寺一间简陋的屋里,两个和尚和一个俗人,也在静静听着刘兰芳的评书。在他们爽朗而单纯的笑声中,我此刻能真切感受得到这山上唯一的“休闲”带给他们的喜悦。而我已经有近30年没有听过刘兰芳了,现在唯一能收听广播就是在车上的时候。 

同一个时代,不同的地区;同一个国家,不同的角色;同一个声音,不同的感受;同一个物品,不同的内涵。真正天上人间! 

21:00  《杨家将》结束,两个和尚意犹未尽地收好收音机和两个小音箱,仰面朝天准备睡了。我想了想,决定先上床躺着,如果老霍他们来了再起床,屋里太冷了。据说,屋子外边夜里差不多是零下30度! 

我做了各种测算,最迟老霍他们也应该在21:30之前能上到山顶。时间一分分接近,外边的那条黑色藏獒一声不吭。看来,老霍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来不了了。 

此刻,我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响。 

饿了。 

看着自己左右两边刚刚带着刘兰芳评书的快乐渐渐入睡的和尚,我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 

此时此刻,如果能够下到台怀镇(五台山的中心),我一定要美美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拉面。在拉面的香味中,在寺庙的肃穆中,我浑然入睡。 

12月5日6:00,我左右两边的两个和尚开始起床了,真早。 

“今天是十五,要给菩萨上贡,念经。” 

我一听,也连忙起来。 

7:00  和尚用早餐,有小和尚将馒头、稀饭和两样小菜(凉拌黄瓜,咸菜)端到我的床前。我认认真真地在高山寺庙用了早餐。人生第一次。 

昌君法师过来几次,问吃了没有,和山下联系了没有。我说没有,因为这个山上这个位置没有信号。 

8:00昌君法师告诉我,出去到庙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那里有信号。我在藏獒的狂吠和狂扑中战战兢兢地跑到石狮子那里,拿着手机转了半天,耳朵都快被冻掉了,才发现手机屏幕中央终于有了“中国移动”四个字。我迅速拨通了老霍的电话。 

回到屋里,估计老霍来还有段时间,我就请昌君法师带我上望海寺上香拜菩萨。 

8:10  东台望海寺供奉的是代表智慧的文殊菩萨的化身,有几尊佛像和石塔都是1000年以上的文物,在五台山很有宗教地位。 

今天正好十五,我在东台日出的万丈霞光照耀下,恭恭敬敬地在望海寺各个庙堂佛像前上香礼拜。 

今天,我上了五台山东台的头柱香。 

在大雄宝殿,我看到一个熟悉的照片。走近细看,没错,是百岁老寿星——深圳弘法寺住持释本焕大师。我的许多朋友都是本焕大师的弟子,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他的照片,真是缘份啊。 

世界真小! 

10:00  拜完佛,我就回到和尚们休息的屋里等待。昌君法师一再跟我讲,能在大雪封山的时候在千年古庙呆上一晚,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佛缘,真是千年佛缘啊! 

快2个小时了,老霍还没到。我又急匆匆迎着寒风跑到望海寺正门口的石狮子处,结果转来转去一直找不到信号。 

日出很漂亮,雪山很壮观,冷风很猛烈,我很痛苦。怎么刚才有的信号现在又没有了呢? 

绝望之际,又看到“中国移动”出现,迅速拨通老霍手机。 

老霍说车在交叉路口上不来,山路太陡,让我走下去。我一听差点疯了。 

回到屋里,就马上和昌君法师等商量,恳请他们派个师傅开那辆正在维修的摩托车,送我下山。即使摩托车在路上散了架,我也要下山! 

昨晚睡我右边的那个和尚开着摩托送我下来。路上有积雪,又是沙石路,坡陡弯急,旁边要么是万丈深渊,要么是砾石成堆。 

我用一只手档着迎面扑来恰似刀子般的寒风,一只手扶着和尚的腰,嘴里不停地念着“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10:15  晃晃悠悠到了山下交叉路口,刚看到老霍的车,就收到了我的助理的电话,同时手机显示有十几个留言和未接电话。 

立刻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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