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三:北大批判
导语: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把新博士赶下讲台,而是砍掉泛滥成灾的博士课程。

 

内容简介

作者:薛涌,198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后来获耶鲁大学历史博士,现在美国任教。已经出版有《美国是怎样教育精英的》《草根才是主流》《一岁就上常青藤》《仇富》等书。中国的大学为什么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这是科学泰斗钱学森生前最大的疑问,也是总理温家宝深感不安的问题。西方的研究咨询机构也得出结论,世界500强企业在中国很难招到适合岗位要求的大学生,中国大学生的职业竞争力,甚至比不上印度。本书从西方大学的起源讲起,结合作者自己在北大、耶鲁受教育的实际情况,详细分析西方大学教育的种种先进的理念与实践,从而对比分析出中国高等教育的种种缺失,力图给现在的大学生和执掌高教改革的官员描绘出一幅清晰的高等教育改革路线图,使有心者能够按图索骥,共同改正中国高等教育的弊端,提升中国高等教育的竞争力。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9年11月 定价:32元

目录:第一章 北大不教的东西

大学学什么?

热门专业和冷门专业

历史、文学和精英教育

读和写是事业成功的关键

北大为什么不读不写?

不能上讲台的博士还是博士吗?

“陋室”求学

当年北大之“陋”

在北大学当“君子”

“淘粪”教给我了什么?

大学生,请先淘粪再打高尔夫!

淘粪乃国学

讨论班:大学的教学与文化

英语危机,还是教学危机?

以讨论班为例

“什么都写”就是什么都想(详细目录见文章后附)

不能上讲台的博士还是博士吗?

上节讲到中世纪手工艺作坊中学徒制的好处,并提及了美国大学中博士生通过当助教、以类似“学徒”的方式积累教学经验的事情。几年前,我为此写过文章。主要针对的就是当时教育部宣布原则上不准刚刚获得博士学位的青年教师主讲基础课和专业骨干课,而一定要先跟着名教授学习教学,等成长到一定时期之后再上讲台的事情。既然此事在这里又被提及,我就索性把旧文修改一下,放在这里供读者参考。

我是在耶鲁完成的博士课程,在萨福克大学也教了四年多的书,并开始参与系里招募新教师的工作。根据我的经验和见闻,在美国找教职一般来说新出炉的博士最容易。拿到博士后年头多了,行里就觉得你“太老了”。这当然不是指生理年龄,而是指你博士毕业后的职业年龄。大家为什么喜欢新博士?理由有几点:第一,新博士刚刚埋头做了几年研究,最接近学术的前沿。博士论文里的学术突破非常多,许多学者一辈子最高的成就就是博士论文。毕业后投入实际工作后,就不可能有读博士时那样的精力和专注了。所以,许多学校把新博士看成自己的学术动力,不愿意要博士毕业几年的人。你博士毕业后,除非专著出版,或有重大成就,一般是工作年头越多,经验越足,找工作反而越不易。第二,新博士精力旺盛,和学生的年龄接近,“代沟”较窄,容易沟通,常能在教学中别开生面。

那么,新博士是否缺乏教学经验呢?比起教了30年书的人,他们当然缺乏教学经验。但是,真看教学上的表现,他们常常比教了三十多年书的教授更出色。这除了他们正处于创造力的盛年的因素外,还在于他们在博士课程中经受了良好的教学训练。

我个人的经验就很说明问题。我28岁时几乎是从零开始学英文,六年后开始在耶鲁读硕士,八年后读了历史系的博士课程。经过两年硕士训练后,我的英文基本能保证写好学期论文,取得像样的成绩;但上课听讲依然很困难,自己开口讲话就更难了。我一直非常担心:像我这样,怎么能教书呢?

所幸的是,学校不仅对我们进行学术训练,而且也进行教学训练。博士课程头两年,我拿的是全额奖学金,万事不操心,集中读书。到了第三第四年,就开始当助教,助教拿的薪水替代一部分奖学金。学校为了我们能胜任助教的工作,还特地给外国学生设计了语言课程,通过考试才能去上课。

助教的工作大致有三部分:一是领导讨论班;二是讲一堂大课;三是给学生改作业,判考卷。领导讨论班最难。本科生说话比教授快得多,很难跟上。而且他们讨论问题,不像训练有素的教授和研究生那样规范。比如讲着讲着中国的事情,他们就把问题扯到美国来了。美国的课堂,鼓励这种跨学科的有时甚至有点不着边际的“瞎扯”。作为讨论班的主持人,你要知道怎样鼓励学生通过自己的经验和知识背景来理解课堂的内容,同时又要在他们扯远了的时候能自然地把话题引回来。我刚刚开始做助教时,压力非常大。记得有一次没讲好,一夜难受得睡不着。这样训练两年,对教学就有底了。还没有念完博士,就找了工作上讲台了。

比较一下,中国的博士教育在教学训练上显然有重大缺失。这种缺失,和本科生教育的问题又联系在一起。美国大学特别注重讨论班。本科生如果上大课,还要分成小班讨论。比如,有的学术明星(比如我的导师史景迁)特别有人气,讲课常常三四百人爆满。在这种情况下,就要请十几个助教,保证有讨论班,而且规模要很小。一般而言,讨论班只有十几个学生,20以上就算很大了。在耶鲁,历史是最有人气的专业,历史系明星教授也多,所以常有几百人的大课,也常常闹助教危机。而在中国的大学,这样的讨论班少,无法保证本科生能够消化大课的内容,也使博士生们没有地方积累自己的教学经验。

中国大学目前在教学中碰到的问题,一是课堂规模太大,二是满堂灌的教学方式太僵化,缺乏讨论班,教授们也不知道如何主持讨论班。把年轻的博士排斥在讲台之外,教书的人就更少了,课堂也就更大了。另外,老教授们虽然有经验,但也容易僵化,新博士可以给教学带来活力,可塑性强,容易尝试新的东西。让他们跟着老教授学,把锐气磨光了再上讲台,大学教育就更难创新。

显然,教育部的这一政策,不是没有针对性。新博士不会讲课,没有在教学上受过训练,引起了学生的抱怨。但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我们的博士课程偷工减料,没有教博士生怎么教学,乃至不得不让他们毕业后再回炉。既然大家都明白这是偷工减料,为什么不关掉这些不合格的博士课程?中国的博士教育要保持自己的声誉,就必须证明培养出来的博士一拿到学位就能充任教学和科研的骨干。看看美国的新博士,大部分不都是在扮演这样的角色吗?不堪此任,就不应该叫博士。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把新博士赶下讲台,而是砍掉泛滥成灾的博士课程。


“陋室”求学

《论语·子罕第九》有这么一段: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这段话向有多解,非常复杂。比如,“九夷”在哪里?是不是在今天的朝鲜?“君子居之”是孔子的自许,还是指已经有君子(商纣王的叔父箕子)在那里住过,留下了文化传统,所以孔子也想前往?

不过,这些歧解并非本文讨论的主题。我想到这段话,是因为最近不时收到大学生们的来信。他们因我对中国大学的批判而产生共鸣,说自己在学校受到了垃圾般的教育,纯属浪费青春,问我上大学还有什么意义。这使我突然意识到:这几年,我在教育方面出的几本书中,讨论体制方面的内容很多;但从人生的角度,从大学生的角度讨论如何度过这四年时光的文字很少。我批判中国高等教育的原初目的之一,本是让我们的大学更公平,更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并不想让大家绝望,更不是鼓励自暴自弃。孔子这段话,正好帮助我回答了这些牢骚满腹的大学生们。只是理解孔子的话,需要一些生活的经历和体验,需要一些对教育的领悟。这是我要细谈的。

“陋。如之何?”

简单归纳,这些大学生对自己学校的抱怨其实就是:“陋。如之何?”——我们的学校太垃圾,太不像个学校了。我们还怎么享受教育?若是孔子,则会回答:“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你要是个君子,你在哪里读书,哪里就不垃圾了。是人改变境遇,而不是境遇限制人。

无疑,我这里对这段话采取的是最“通俗版”的解释:即孔子以君子自许,自信自己的人格能够改变环境。这一通俗解法,也素有传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我们中学读到过的唐人刘禹锡的《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这段传世美文,无疑是《论语》的读书笔记。不过,其文辞虽然华丽,比起《论语》中那粗朴的21个字来,还是显得肤浅了。刘禹锡的所谓“陋室”,其实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看来他过得相当舒适风雅,优越而不自知。这也透露出,刘氏的时代,读书人已经形成了圈子,颇受优遇,即使没有官当,“陋室”中照样高朋满座,生活颇为精致,显然没有经过孔子那样的灵魂考验。

在《论语》中,孔子对物质上的困顿从不以为意,让他哀叹和绝望的,是很难碰到仁者和君子,梦不到周公,甚至连自己最好的学生,能引以为知己的颜回,也不幸早逝。孔子心灵的孤绝已达极点,哪里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派对动物”所能领会!然而也正是在这种孤绝中,孔子豪迈地说“何陋之有”,根本不介意到蛮夷之地去生活,彰显了一个超凡绝俗的独立的文化和道德人格。也难怪颜渊对他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论语》子罕第九)了。刘禹锡家里鸿儒满座,全无寂寞,却引这四个字以孔子自比,未免轻浮了些。

如果现在的大学生们有刘禹锡那种“陋室”的环境,他们中大部分也许就不抱怨了。他们的牢骚是:我们哪里去找那些鸿儒来侃大山?我们的教授一天到晚就想着赚钱,甚至赶着我们帮他们做生意,根本无心上课。这还叫大学吗?

这样的状态,当然可哀。我写一系列大学教育的书,也是希望改变这样的现实。但是,一个人不能等到大学都改革好了以后再接受高等教育。况且完美的高等教育永远也不会有。那么,我们能不能秉承孔子那样的精神,在孤绝的环境中,依然保持自己的志向,自己教育自己?在这方面,我希望和后辈分享自己的经验。


当年北大之“陋”

我1979年进的北大。之后的四年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段之一,大概仅次于后来在耶鲁的九年吧。上名校,听起来浪漫。其实,无论从物质上还是学术上,1979年时大学之简陋,很难为现在的大学生所体会。但是,我们很快乐。

有一年除夕,哈佛费正清中心宴请当地研究东亚的学者,我有幸和哈佛燕京图书馆的馆长郑炯文先生邻席。他听说我二十多年前在北大读书,马上翘起大拇指:“你们北大还是一流。”我赶忙说:“哪里,哪里,北大最大的问题,就是老觉得自己是一流。”他马上反驳说:“那时我去你们学校,晚上图书馆和教室都占满了,路灯底下到处是专心致志地读书的学生。一看这场面我就服了。我当时别的名校也走了不少,见不到在路灯下看书的。这种事情,可只有在你们北大才看得见。就凭这个,你们就是一流。”

听了这话,我两眼竟有些发热。当年北大的情景,顿时活灵活现地浮出来。那时图书馆才让借五本书;而且除了教科书外,基本上是1949—1965年这17年出版的。因为以后十年“文革”几乎没有出过书。1949年以前的书,学生基本上借不出来。记得当时有位学生鬼使神差地借出一本1949年以前出版的《爱情心理学》,如获至宝,立即决定不还了。他声称,按当时的制度,怎么罚也抵不上这本书的市场价值。也不知这老兄日后是否成了书商。

我所在的中文系是个热门系,作家和未来的作家乃至高考状元云集。不过,教授们许多是刚刚恢复工作,知识结构已经很陈旧。“马列文论”,“文艺理论”,再加上三大斧头“哲学”,“政治经济学”,“中共党史”还是铺天盖地。古文课本来应该是实打实的,教授也颇为出色。但他发现文学青年们喜欢赶时髦后,就频频从《左传》、《史记》跳跃到别林斯基和批判现实主义上来,上课成了个“秀”。俄罗斯文学课的教授搞来个内部的苏联电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大家已经如醉如痴了。

那时的宿舍,六个人十几平米一小间。三张双层床和两张小桌子再加两个简陋的书架摆上,几无立锥之地,就像一个火车的卧铺车厢,全无隐私。一个宿舍能分到一张图书馆座位证,凭证到图书馆在固定的座位上看书,六个人轮流。平时没有证的五个人,一个人留守,剩下的则多是打游击到教室碰运气。但教室也非常拥挤,经常找不到座位,于是有了郑先生所说的路灯底下用功的情景。

我从来没有那样用功过,不过夏天宿舍的酷热还记得真切。有时热得实在睡不着,就跑到厕所外的洗手间一桶一桶地往身上浇凉水,全身冷透后赶紧回房间睡觉。可惜有时还没睡着,热劲儿又反上来了,于是又得重新浇冷水。当然,每日还要到食堂三次,吃我们所谓的“猪食”。那时早晨进食堂先到一个大桶那里舀一碗玉米粥,情景如同喂猪,并在边上放一分钱饭票。玉米粥不时洒到身上,许多学生(主要是男生),一天到晚高高兴兴地挂着一身粥干巴走来走去,人们戏称是校徽。我便是一直戴这种校徽的人之一。

这就是我们的乐园。以今天的标准,也许可以用一个“陋”字概括。但是,当时大家都有一种“何陋之有”的心态。这倒不是因为以孔子自居(当然北大人的自负也是有名的),而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所能有的最好条件。同时,从大学里也真正学到了东西。这些东西,对帮助现在的一代理解什么是大学教育很有关系。


在北大学当“君子”

我说从北大学到了东西,并不是说当时北大的学术比现在强。老实说,除了旁听张广达教授的通史和朱龙华教授的古希腊史外,北大在学术上并没有给我什么。不过,在我看来,大学对学生最大的训练是教他或她怎么当一个“君子”。在这方面,我至少是碰到了皮毛。这也恰恰是被现在的大学教育所遗忘的一个最根本的使命。

我对这里讲的“君子”,有一个自己的定义,那就是well-rounded person(饱满的全面发展的人格)。我用英文来定义,是因为中文世界的教育早忘了这一点,没有相应的现代词汇;美国人则天天把这个well-rounded person挂在嘴边。这样的君子所指的,其实就是一种人生的品格:有独立的道德判断和意志,有自己对生活和世界的理解,知道怎么应付挑战,怎么自我发展,怎么创造自己生命的价值。

这样说也许还是太抽象。我不妨举个例子。我最大的幸运,是因为“文革”中断了高等教育,等恢复高考招生后,一些在“文革”中下过乡的大龄学生成了我的同学。比如我们宿舍六个学生,老大老二都姓吴。入学那年“大老吴”32,“二老吴”28,我则不到18岁,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大老吴”的经历最奇。他“文革”前就考上北大,但因为才气太冒,马克思的书读得太多,对当时批判“毒草”电影《北国江南》的运动看不过去,于是参照着自己熟读的马恩选集给上海的《解放日报》投稿进行辩论。结果,不但没有给人家马列一场,反而被定为反革命,北大的录取资格被取消,并被告之永远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根据他的事后回忆,听到消息后,从没有碰过酒的他,跑到一家小酒店,买了一杯最便宜的烈性白干儿,一饮而尽。酒如一团火从喉头坠到胃里,像个小炸弹一样翻腾起来,忽地一下顶到了头上——他就这么下乡了。生活失去了任何希望。记得一次我们室友几人出去吃饭,有个要饭的跑到桌子边来。好容易打发走后,我嘟囔一句:“这种人很多都是装的。”谁知“大老吴”一下子火了:“你不想给钱可以,别这么说。告诉你,我要是不被及时平反,说不定就变成这个要饭的了!”我看着他羞愧万分,说不出一句话,也上了人生最大的一课。

不过,他们这些人的故事,给我带来的最大的东西还是敬佩后的恐惧。当他们被踢到乡下时,人们做梦也想不到“文革”会结束,想不到他们还有机会上大学。大部分人都丧失了希望,过一天算一天。但是,还是有许多人,要死要活地干完农活后,饿着肚子继续看书!也正是这些人最后抓住机会回来上大学了。看看他们,再掂量掂量自己,我心里比谁都明白:我要是到了那种环境,肯定完了。我的人格中,根本不具备他们身上有的那种东西。我现在在北大,和他们这些老知青在北大完全不同。他们是凭自己的人格战胜了环境进了北大。我则是靠好运气(高中毕业正好赶上恢复高考)进了北大。我完全是被环境塑造的。环境可以成就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毁掉。我无法知道以后将碰到什么样的厄运,当然也对自己的生活丧失了控制。

怎么才能主宰自己的生活?我在这种心理的危机和焦虑中,给自己提出了一个根本的教育目标:培养这些大龄同学所具有的品性,无论在什么环境中,都要做到不放弃。我甚至庆幸地想,我算是幸中大幸:命运放了我一马,“文革”与上山下乡和我交臂而过(再早生几年就赶上了)。好在如今我觉醒了,要事先把自己的品格打造好,准备应付各种挑战。以后可以倒霉,但不会被生活给摧毁。记得“大老吴”在毕业留言时写道:“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一个人的命运。要把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塑造自己的性格。”老实说,刚刚进北大时,我是一个没有坚强性格也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人,一切跟着环境走。毕业时,则至少有了把握命运的性格和自信。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孔子所谓的“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中的“君子”,就是这种能够自主自立的个人。大学是学本事的地方,更是学做人的地方。你大学毕业时,就应该成为一个君子,不管处在什么环境,都坚持自己的原则和理想,有改变社会的能力。不培养这种君子而只教技能的大学,所给你的是训练,而不是教育。我在北大,也许没有学到什么实际本事,但是懂得了君子是什么。这是我的大学生涯最大的成功。

培养君子,是所谓“通识教育”的基本理想和目标。我主张大学生多读文史和基础科学,追寻自己心灵的声音,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毕竟,大学这四年,是要干自己最想干的事情,并看看在干自己最想干的事情上能做得多出色的时期。你要从为追求自己的理想所付出的最大努力和奉献中,获得人格的训练。而实现自己的理想的过程,包括克服一切外在的阻碍,在恶劣的环境中享受自己心灵的成长。

现在的北大学生,大概没有我当年和三十几岁下过乡的“反革命”当同屋的运气。我当年所学的那些东西,大概也成了北大不教的东西了。但是,现在社会毕竟开放多了,大学也开放多了,学习人生经验的地方和途径有的是。大学里固然世风日下,教授们有许多草包,但是,毕竟资讯发达了,书也多得多了。自己的大学“陋”也许不假,但如果自己的心不“陋”的话,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自己教育自己。孔子称赞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人永远不可能对自己的环境感到满足。但如果在别人“不堪其忧”的时候,你能居陋而不改其乐,你就会享受真正属于你的高等教育,你也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君子。还是回到郑先生对北大的评价。他说北大是一流,理由不是北大有气派的大楼,豪华的校门,或者什么名教授。他的理由,是北大到处都是在路灯底下看书的“君子”。这一点,实在值得每个北大的学生好好想想。

目录
第一章 北大不教的东西
大学学什么?/ 003
热门专业和冷门专业/ 011
历史、文学和精英教育/ 017
读和写是事业成功的关键/ 031
北大为什么不读不写?/ 046

不能上讲台的博士还是博士吗?/ 061

“陋室”求学/ 065

当年北大之“陋”/ 067

在北大学当“君子”/ 069

“淘粪”教给我了什么?/ 073

大学生,请先淘粪再打高尔夫!/ 076

淘粪乃国学/ 081

讨论班:大学的教学与文化/ 085

英语危机,还是教学危机?/ 085

以讨论班为例/ 087

“什么都写”就是什么都想/ 090

苏格拉底如何培养精英/ 092

反思精英白领危机/ 094

第二章 北大的经验与反省

从“寡妇班”考上北大/ 103

在中文系丧失了对文学的兴趣/ 108

八十年代北大的中文系和历史系/ 111

北大就是个雅典/ 116

八十年代北大文史第一人/ 120

在北大如何逃课作弊/ 125

北大和清华/ 129

教育就是要使人成为自己/ 132

通才教育可能吗?/ 135

听讲座胜过听课/ 140

我的“北大中文系英语”/ 144

英语白卷上北大/ 145

美国人是什么?/ 148

搬进留学生楼/ 154

从考研到就业/ 163

第三章 北大应该怎么办?

什么是精英教育的实质?/ 173

精英大学必须采取寄宿制/ 176

北大拆了旧宿舍建什么?/ 181

没有三角地的北大不是北大/184

谁来拯救我们的大学?/ 187

北大清华在东亚的地位/ 190

港大领先北大清华一个时代/ 192

名校的距离/ 195

中美大学怎么比贡献?/ 197

考研困境说明了什么?/ 200

美国教授的工资单/ 202

阿忆挨骂,是在替体制受过/ 205

给北大新闻学副教授阿忆上一堂新闻课/ 207

校园游客/ 209

北大的改革开了危险的先例/212

第四章 中国大学的弱智化

从“钟曲线”看中国大学的智力下降/ 219

人口的智商结构与大学对精英的选拔/ 219

弱势阶层提高了常青藤的智商/ 222

“教育如衣”导致了中国大学的弱智化/ 225

中国人为什么迷信大学?/ 228

破除专业教育的迷信/ 232

读书无用论和不读无用的书/ 235

“硕士猪倌”乃我时代之先锋/ 237

西方教育真是“知识交易”吗?/ 240

学生叫导师“老板”是哪国的规矩?/ 244

小心什么样的西方诡辩术?/ 246

中国的大学必须降级/ 250

让市场来调节高等教育/ 252

大学需要赢利模式/ 255

保密与告密/ 258

第五章 中国高等教育批判:以高尔夫和博士为例

大学的责任在于塑造有思想的公民/263

怎么培养败家子?/ 266

高尔夫错在哪里?/ 268

朱校长,何不食肉糜?/ 271

我给大学校长们扫精英教育盲/ 273

打高尔夫能让你成精英吗?/ 276

高等教育的超前腐败/ 280

高尔夫球场与大学体育/ 282

莫用公款培养宋徽宗/ 286

博士生:你何必钻垃圾桶里?/ 289

博士教育应该外包/ 292

当中国成了美国的头号博士预科/ 294

博士培养为什么不能“搭美国的便车”?/ 298

奶粉召回了,博士呢?/ 300

第六章 大学的诞生

中世纪的秩序/ 305

中世纪盛期的社会变动/ 310

大学和学院的成立/ 314

知识的权力与知识分子/ 320

附录 他是北大校友里我最佩服的家伙

——专访《草根才是主流》策划人孙勇/ 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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