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延龙

　　二月的天乍暖还寒，过多的空气粉尘给城市蒙上一层阴鸷。登上被称为“盛唐第一门”的大明宫丹凤门城楼，只能望见林立在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们绰约的身影——它们环绕着这座占地达3.2平方公里的巨型遗址公园。与其一路之隔，正对丹凤门的是尚未拆迁的城中村村落，略显破败。

在3.2平方公里的核心区遗址保护公园之外，是4倍于公园面积的“周边改造区域”，统称大明宫遗址区，如今已成地产开发商热土。

争议正源于此。从2007年西安市决定启动这项总投资1400亿的庞大计划起 （其中公园部分投资约120亿），有关保护与开发、文物与地产等种种争议，便始终在民间、媒体、政府不同部门中明里暗间纠葛，深陷舆论“漩涡”的地方政府则一次次竭力平息物议，并试图用行动证明保护与开发并非悖论，政府能够通过创新模式在两者中达成平衡。

舆论漩涡

大明宫规模约相当于故宫4倍，而经历唐末的战火和千余年的时光流逝，到上个世纪，留在历史学者眼中的大明宫遗址只剩下“几个大土堆孤零零地立在初秋的玉米田中”。

西安决定改造保护大明宫遗址。2007年，西安市委、市政府成立西安市大明宫遗址保护改造领导小组，由书记、市长挂帅组长，并将工程整体委托与曲江新区。在这之前，由段先念担任管委会主任的曲江新区曾因其独特的“曲江模式”而广受关注。

规划之初即有学者就这种模式表示出一定的忧虑。2007年，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刘庆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了解的曲江模式，就是划定一定保护范围给管委会，使其承担该区域的保护工作，同时给它利益，以开发养保护。这种模式在国内外都是无先例的。西方的文物保护都是国家行为，由国家财政支出，一般连基金都不用。”

“我们是做遗址保护的，并不适合谈开发与保护的问题。”2月22日，大明宫改造办策划推广局局长何建超婉拒了本报的采访。

他的谨慎并非毫无缘由。随着保护改造的进行，大量开发商开始介入，各种以大明宫为卖点的楼盘广告出现在西安大街小巷，大规模争议随之而来。

2009年9月，《21世纪经济报道》称大明宫改造项目“借遗址改造炒地”，其过程是“先讲一个很大很美的故事，用电影、电视剧、晚会等文化形式去讲，大手笔投入让故事深入人心；然后建主题公园，引来游客和现金流；最终，周边土地快速升值。”

此后，包括《新京报》、《时代周报》在内的诸多媒体都以此为主题对这一模式提出了不同程度的质疑。

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所长徐苹芳说：“严格说来，大明宫的考古工作，除韩元殿等几处重要遗址，尚未完成。但是现在，大明宫遗址被粗暴填平，特别是在太液池附近建起了地下博物馆，这对国家文物是一种极大的破坏。未来大明宫考古工作如何进行？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平息物议的重要方法是宣传。这段时间里，曲江新区在大量当地媒体购买版面投放广告，反复宣扬其在文化产业、遗址保护方面的重要成绩和曲江模式的正当性。

最终，这些不同层面的质疑并未实质影响工程进度，去年10月，大明宫遗址公园如期开园，当地人士评价说，这显示了尽管有争论，但陕西省、西安市主要领导对曲江模式和团队依然认可。

缺钱的烦恼

曲江总为这些批评声感到委屈，在他们看来，曲江模式就是在政府没钱的情况下，如何用市场机制来发展城市的一种模式，其结果是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改善了城市破旧落后的风貌，展现出与以往所不同的西安。

段先念在去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对于外界的负面新闻和评论）我从来不看。因为我自己走的路，我们自己很清楚。曲江就是在争议中壮大的，我们不在乎。有争议，这很正常。”

他们习惯以结果倒推证明过程和出发点的正确，其逻辑是“如果我不来开发改造，怎么会有如今曲江、大明宫漂亮、整洁、大气的景观？”

但一些学者则担心，由于缺乏可比较性，这一逻辑实质上并无意义，“因为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已被当地政府批复的《唐大明宫地区保护与改造总体规划》显示，“规划将该区土地强度提至最高，既促进了该地域的复合使用，打造出独具特色的地区名片，同时大大提升了地区的土地经济”。

本报获悉，在曲江新区正式介入大明宫项目之前，当地曾有一份可行性研究报告报呈至当地决策层，该报告的思路是“保护遗址，努力保护大明宫遗址的原真性和完整性”，而其模式是“以遗址保护为主，同时有利于城市大面积生态环境的治理是一项完全的公益事业，因此其投资主体应该是国家和省市政府”。

但由于种种原因，该思路并未获得认可，主要是因为资金问题。

而如今，大明宫项目的资金问题已不是问题，以中建股份所获某处地块为例，该模式显示了大明宫改造办已与开发商形成了关系错综、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投资+地产+工程+设计联动。

其具体合作是，中建股份向大明宫改造办提供13亿元资金，以供其进行拆迁安置，大明宫改造办则需将410亩周边地块以每亩360万的价格对其挂牌转让，资金使用期间，大明宫改造办向中建股份按照央行贷款基准利率支付1年资金占用费。

此外，中建股份还将与大明宫投资集团签订合同，承接某城中村150万平方米的安置项目建筑工程，总承包价约26亿元。同时，大明宫改造办以3000万元聘请中建股份下属的西北院为大明宫遗址公园顾问。

这一与大明宫遗址公园仅一路之隔的项目即将开盘，容积率2.95，3月份推出的房源高33层，也许在整个大明宫遗址公园内，也找不到比这更高的建筑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