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文

显然，对于在香港太古广场一家一家店挑领带的卓福民而言，领带的问题很重要——当然，只要关乎他的投资人，没什么问题是不重要的。但，现在重要的是领带。

他是一位已过中年的风险投资人，身材瘦挺，有些谢顶，双目炯炯如同燃着火炬，一看就知道精力旺盛。他喜欢红色的爱马仕领带。这是他作为上海实业控股有限公司总裁时，在香港被人教育出的“品位”。上实控股上市时，他就佩戴着红色的爱马仕领带出现在香港证券交易所；后来，2009年创业板开市，他佩戴着同一条领带出现在深圳，“以示庆祝”。

但爱马仕不是此刻的选择。因为他要将领带作为礼物赠送的人属马，而爱马仕的标志是一个人骑在马上，“我觉得不好，好像是被别人骑着”。红色很喜庆，可是,“又不能太红，太红就是红得发紫，过了”。

领带的受赠人名叫赵一弘。他在自己创办的公司碧生源登陆香港证券交易市场的那一天，戴上了卓福民挑选的这条红色且有自己属相标志的领带。那是2010年9月29日——这一天也是赵一弘的生日。赵一弘对这条领带的喜爱，可以从他在随后碧生源的一系列重要活动上也选择佩戴同一条领带看出。

领带的故事迅速在纪源资本上海的办公室内传开。他的同事，同样也是纪源资本合伙人的前光明乳业(600597,股吧)董事长王佳芬开始见人就感叹：“卓总对他投资的企业家的服务才真是无微不至，连上市那天的领带都是卓总帮忙挑的。”

卓福民的细心总是让人称道。他会给喜欢中国书法的人送上一幅名家所写的“一笔寿”作为生日礼物，会在假日安排喜欢佛教文化的被投资企业家去敦煌莫高窟。这个细心的上海风险投资家也是盘点去年成绩时中国风险投资界最高兴的人之一，在2010年有两家他主导投资的公司成功登陆资本市场。而他供职的风险投资机构纪源资本共有6家公司在2010年公开上市，成为仅次于红杉资本的资本赢家——红杉资本共有9家被投资公司上市，其中7家全部由红杉资本的明星合伙人沈南鹏包揽。在2011年GGV投资公司中推出的项目更是可能达到两位数。对于在“最疯狂的年景”中一年也只投资10家左右公司的GGV而言，它可能是中国风险投资机构中退出比率最高的一家。

忙碌的“闲逛”

 “2010年我们整体的表现还不错。我想我们要自我表扬一下。其实2009年我们同事大多数人都预期今年会有不错的表现。”纪源资本的合伙人符绩勋说。他是一名谦逊的新加坡人，言语和外表都很诚恳，同时是家庭中的好父亲和一个杰出的风险投资家。

符绩勋最让外人称道的投资，是2000年他在德丰杰全球创业投资基金任职时主持的对百度的投资。百度如今是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当然，我们也有必要提及，纪源资本也是阿里巴巴的风险投资机构。纪源资本的合伙人吴家麟在1999年就投资了这家中国互联网公司明星中的明星，2004年吴又“带领GGV对该公司进行增量投资，随后加入了董事会”。

想必吴家麟、符绩勋还有他们的其余13名合伙人都已经听厌了别人在介绍GGV时说，吴家麟投资过阿里巴巴，符绩勋投资过百度，这家公司正在努力寻找下一个阿里巴巴或者百度，就好像人们提及红杉资本的迈克尔·莫瑞茨总会说就是这个人投资了雅虎和谷歌，提及约翰·杜尔总会说他投资了康柏电脑、网景和谷歌，仿佛其余时间他们只是在硅谷无所事事地闲逛一样。

不过对于GGV而言，他们的确度过了一段忙碌的“闲逛”时期。2008年3月，符绩勋领衔的寰慧资本同卓福民领衔的思格资本两支合伙人团队合并成立了纪源资本。这家新合并成立的风险投资机构，其合伙人数量和管理的基金规模也因此而扩大——本年度新一轮融资完成后，他们的15名合伙人管理着接近20亿美元的基金（美元基金加人民币基金合计）。合伙人中值得提及的明星人物包括特长在TMT领域的符绩勋和李宏玮，以及从实业转行到投资领域的卓福民与王佳芬。

不幸的是，合并的第一年，这些雄心勃勃想要证明自己的风险投资人就赶上了2008年的金融危机。卓福民自己就曾在一本中国大陆的投资杂志上宣扬中国大陆风险投资市场的“赛点”将至——在网球比赛中，“赛点”是指决定比赛胜负的关键时刻。

后来在回忆这段时期时，卓福民称2008年为“战略蛰伏”——如果换一个不那么好听的词语，那就是“颗粒无收”。尽管无论是在2008年刚刚从光明乳业董事长职务卸任转做投资的王佳芬，还是想要证明两支基金管理团队的合并可以起到资源与投资行业互补作用的符绩勋与卓福民，都号称自己在2008年非常辛苦，但是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观望，卓福民将自己仅有的一笔几百美元的投资称为“不值一提”；符绩勋则在这一年同鼎晖及新天域资本共同投资了味精生产商梅花集团(600873,股吧)。

2009年是他们的投资季——这一年也是符绩勋眼中的疯狂的年景，因为金融危机的出现，让公司价值相对被低估，从而成了投资人狂欢的时刻。2009年值得这家基金拿出来宣布的项目包括符绩勋主导投资的在线旅游垂直搜索网站去哪儿、卓福民主导投资的太阳能公司大全新能源和保健茶公司碧生源。除此之外，还有游戏制作公司久娱网络科技、动画影视制作公司河马动画和全国连锁电子产品服务公司青岛赛维。两支基金合伙人合并的效果也在此时开始显露出来。他们成功地将一家原本只是专注于TMT行业投资的风险投资基金，扩展到消费零售、商业服务、清洁技术与先进制造业、互联网与数字媒体各占投资额四分之一左右的新基金。

接下来是好运。2010年成了合并之后的第一个收获季。尽管符绩勋总会耐心地解释，这家专注于扩展期投资的风险投资基金，最需要的就是耐心——投资人们需要3到5年的耐心来等待自己投资的公司成熟到可以公开上市，但是第一个收获季提前来临时，也并不会妨碍GGV的合伙人们的好心情。

这一年所投资的公司中登陆资本市场的，除了两家美国合伙人投资的企业之外，其余四家分别为符绩勋主导投资的梅花味精、卓福民主导做出投资的大全新能源和碧生源、李宏玮主导投资的总部位于大连的软件外包公司海辉软件。而且，这四家公司分别在四个不同的资本市场登陆：纽约证券交易所、纳斯达克、香港证券交易所和上海A股。“这对我们的团队来说应该还是一个蛮大的鼓励。”符绩勋可以长出一口气。他和他的同事们已经在2010年证明了自己并不是在无所事事地闲逛。而且，“我们2011年也应该会有8个左右项目能够上市成功，如果加上美国合伙人的项目，会有两位数。”到本文截稿时为止，世纪互联已经成功上市，土豆网众所周知的IPO也迫在眉睫，除此之外还有几家公司正在等待过会。“退出数量我们不算少，无论去年还是今年，应该都是靠前的。而如果从比例上来看，我们应该是最高的。”符绩勋说。

“篮球队”

这家风险投资机构宣称自己采用的团队策略“在风险投资界独树一帜”。或者用他们在上海的几位合伙人如符绩勋和金炯的话说，GGV一直在尝试一种不同的投资方式，希望以多个合伙人同时配合着介入一个项目的方法，来为被投资的公司带来更大的价值，因此也能够在众多的风险投资机构中，形成自己独特的竞争优势。

如果从投资时的团队合作角度出发来考虑，2008年金融危机带来的“蛰伏”，至少也给了这家当年刚刚合并成立的风险投资机构以充裕的时间，来让各个合伙人之间彼此熟悉。“我们融合得更好，沟通成本更小，效率更高”，符绩勋这样概括这家风险投资机构2009年和2010年在组织上的变化。如果要选择将团队合作作为竞争力，那么一年的无所作为就是有益的浪费。每周中国合伙人们在上海办公室的会议，以及同美国合伙人的电话会议，每一次对投资案例的分析，对每个合伙人关注的企业的共同建议，都成为大家彼此熟悉和了解各自特长、个性的机会。

 “现在我们内部讨论的时候会用"篮球队"的概念。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三四个人做一个项目。这样一个组合其实更好，或者说能更充分地发挥我们的优势。”符绩勋说。在这个球队中，有人是负责组织进攻的后卫，也有积极寻找机会的抢断者，虽然最后的明星是那个将球投进篮筐的人。“一个项目到了以后，我们会派整个团队里面对这个项目最有帮助的人上去，组成一个组合。”团队中的另一个主导人物卓福民如此说。

以2010年上市的梅花味精项目为例，由于GGV同新天域资本的执行合伙人于剑鸣和鼎晖的投资人的熟悉关系，新天域和鼎晖邀请符绩勋和黄榆鑌一起到河北去看梅花集团这个投资项目。经过整个团队的讨论之后，GGV在2008年3月同鼎晖及新天域资本共同投资了梅花集团。

 “谈成后，当然我们两个做了投资前的调查和投资后的管理工作，但之后我们马上发现，其实王佳芬王总可以在这个项目上起到更大的作用。因为梅花集团主要面对工业客户；而当我们投资时，公司非常希望发展消费者渠道。那么在这方面王佳芬有很多经验。”符绩勋介绍王佳芬是如何加入到这个投资项目的球队中的。

2009年初，符绩勋邀请王佳芬一起到梅花集团去见这个家族公司的创始人孟庆山。孟庆山当场让他的女儿拜王佳芬为老师，希望女儿能够随时向王佳芬请教在公司管理上的问题。“在上市方面可能新天域给予他们的帮助会更多一些，但是在消费渠道的拓展，包括他们遇到的公关危机上，其实我们给予他们的帮助会更多一些。这样，我觉得我们给予这个企业的价值，以及我们的定位和其他投资机构还是有所不同的。”符绩勋说。

在GGV　2010年投资项目中另一个上市的公司碧生源，也使用了同样的模式。GGV集中在消费及互联网领域、投资过一茶一坐和土豆网的合伙人黄佩华发现了碧生源。接着卓福民马上就显露出自己在争取对碧生源投资上难以匹敌的优势。在约见碧生源的创始人赵一弘三次未遂之后，卓福民第四次约见赵一弘成功，并且相谈甚欢。GGV在前来寻求对碧生源的投资的众多风险投资机构中被赵一弘选中。

李宏玮主导投资的海辉软件在美上市时，GGV的美国团队组成了一个苛刻的小组，模拟投资者对公司管理层提出各种问题。当海辉软件想要在美国收购公司时，初期CEO卢哲群甚至不需要飞到美国，而是先由GGV的美国合伙人去看看这家公司是否值得或合适被海辉收购。“当他们需要我们的什么资源时，他会清楚地知道该打电话给谁，根本就没有必要打给我。”李宏玮这样描述她投资的公司，“而GGV的最核心的观念是，我们的其他合伙人不会因为说这是Jenny（李宏玮）投资的公司，是她的项目，他们就不去理它，而是非常积极地帮助。”

不同时期由不同合伙人为被投资企业服务的风格也反映在董事会的人选上。土豆网和智联易才的董事会都曾由不同的GGV合伙人担任过，因为在不同阶段，不同的合伙人更能提供价值——可能是更熟悉将要上市的市场，可能是更善于沟通不同投资者关系，或者是能引入不同市场的经验。“我觉得我们的团队跟其他一些VC和PE机构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我们的团队组合，在于我们的篮球队的概念。当我们投资了这些企业时，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不同的见解，包括管理上的梳理。”符绩勋说。

 “每个合伙人带来的行业的网络和资源是不同的。王佳芬王总在快速消费品领域肯定比我们更懂，虽然我也吃，我也喝，但我没有从投资人的角度看过1000家公司。他们看过。我在服务外包行业，基本上想融资的公司都看过，上千个都有。”投资了海辉软件的李宏玮说。当海辉软件想要寻找某位快速消费品行业的客户时，这家公司的管理者会毫不犹豫地对李宏玮要求，希望能够认识王佳芬，利用王佳芬的资源和对这个行业的认识来判断自己的客户方案是否可行。

这也是GGV想到的应对竞争的方法，在符绩勋看来，风险投资的竞争在日趋激烈，甚至已至白热——这个看法也被大多数人持有。这个市场经历了2000年至2005年的发现期，所有风险投资机构都开始相继涌入中国大陆公认的辽阔市场。一些风险投资人也在这一阶段成为公众眼中的明星。而到了今天，尽管经过了2008年的低谷，“这个市场还是很活跃，活跃到了贪婪大于恐惧的地步。钱很多，无论是人民币基金还是美元，竞争非常激烈，有一种感觉是买家多于卖家。这时钱已经不能满足企业家的需求。”风险投资人舒适的黄金时代似乎已经过去，那时代表着资本的风险投资人可以在自己位于上海或北京黄金地段的办公室等候着拿着商业计划上门的创业者。而现在，“无论他在哪里投资人都要去找他”。“因此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给他们钱以外的东西。这个时候，我们的"篮球队"的概念，就能够给予企业家多个层面的帮助，无论是帮他们梳理管理，还是对战略的理解。”符绩勋说。

 “成功有众多父亲，而失败只有一个母亲。”在用自身经验来比较GGV目前的团队投资模式同他经历过的主流的个人主导投资模式的优劣时，符绩勋如此说，“很多东西都需要你自己来做，尤其是早期，孤军作战的感觉。过会（指合伙人会议讨论是否投资）时，你非常希望能够通过，但合伙人会提出很多疑问。早期的时候是孤儿。一旦到这个项目相对比较成功的时候，大家都举手说，我来帮你吧。”

这也造成了投资人的流动。“如果做得很成功，反而想自立门户。因为他可能会抱怨利润分配，同时团队之间也没有依赖与合作。只要一个合伙人觉得利益分配不平衡，他就会离开，自立门户。当然它得到的好处就是个人的满足感会更大。做成了就是你的。”

当然，团队并非毫无缺点。符绩勋和卓福民都承认的一个缺点，或者说“最大的难题”就是决策。在投资委员会或者合伙人会议做出投资决策之前，这种模式会比通常的投资模式多了“一道坎”，就是团队必须首先达成共识。“如果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案，可能这个项目就做不成了”；或者在需要迅速做出决策的项目中，团队的沟通成本也让它在投资前的决策上形成劣势。

 “这时候他们最需要你”

 “他们真正可以随时在早上3点钟打给我”，李宏玮说。在一次被投资公司的收购案上，她在凌晨被叫起参与谈判，而这两家公司一个在中国，一个在美国，“他们需要一个人懂得双方的语言”。她目前是6家公司的董事，同时诚实地说当她在同一时间段做超过10家公司的董事时，“开会都开不过来了。”

这种被需要感和信任感让修战斗机出身的李宏玮颇为自豪。GGV能够帮助被投资的公司提升价值。这是GGV一直宣称自己拥有的竞争优势。“那些仅仅是在上市之前做融资的，仅仅是钱的问题的公司，他不会希望我们去烦他，这也不是我们要钓的鱼吧。从战略层面上，一定有些东西不适合你做。”

帮助被投资公司提升价值，往往就需要赢得被投资对象的巨大信任。“我们接触的很多企业家是很寂寞的。表面上他所有事情自己都可以把握，因为他需要表现出这种自信。但是他心里明白可能已经遇到问题。没有一个企业是一帆风顺，这时候，他会打电话给谁？他觉得谁最能了解他，可以听他抱怨辛苦？”李宏玮说。“从企业来说，如果现在接到两个投资意向，要选择，价格也大致类似，他一定会选择他觉得可以比较坦诚，三更半夜还会接他电话的那个人。我觉得一定会是这样的。这是一个重要的差异化。”李宏玮在对自己的介绍中，称自己的业余爱好包括跟企业家外出活动。

李宏玮对海辉软件、卓福民对碧生源以及符绩勋对去哪儿的投资，都体现出GGV帮助被投资对象提升公司价值的竞争优势。李宏玮帮助海辉软件梳理这家公司的长远战略，“你是想做一家2亿美元的公司，还是想做一家20亿美元的公司”，她帮助海辉从一个单纯的对日本企业的外包服务提供商变成一个客户范围包括美国、日本和中国大陆的软件外包公司，她还参与公司重要人员的招聘。

符绩勋对去哪儿网的投资建立在对方对他在互联网的洞察与管理认识的需求之上——他会把百度与去哪儿网遇到的问题做比较，跟公司的两个年轻创始人分享自己在百度任董事时的体验。去哪儿网的创始人之一戴福瑞会问符绩勋，做一家市值5亿美元的公司的CEO，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卓福民希望能够在公司的领导者尚未认识到公司需要完善的地方时，就能够帮助被投资企业发现问题，并且解决它。从最初携带医药专家去拜访赵一弘，同赵一弘谈论碧生源的产品研发问题，到投资之后帮助碧生源收购从联合利华理智创业的蔡亚创办的公司健士星，卓福民一周都在努力帮助碧生源完善公司在产品研发上的实力，弥补公司产品过于单一的瑕疵。

很多时候这种价值也体现在对公司领导者的心理按摩上。在这一方面，心细如发，同时又拥有丰富商业经验、交游广阔的卓福民自然格外擅长。当2010年3月大全新能源第一次上市被中止时，大全新能源在纽约参与路演的高管们都很难接受这一事实，毕竟他们已经为此做了太多工作：邀请的嘉宾都已到场，他们坐着包租的小型飞机也已经辛苦地在不同城市中飞来飞去几次去见投资者。此时卓福民现身扮演了一个安慰者和鼓励者的角色；他讲述了复星和中海油同样的第一次上市中止的经历，当然也讲述了复星和中海油成功上市时惊人的成功；一方面他轻描淡写地说今天的沮丧实在不算什么，另一方面他又向有些灰心丧气的企业家描述美好的明天。

他回忆起当时纽约下着雪，整个城市似乎都很阴沉，所有人的心头都很压抑，“这时候他们最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