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许伟明 近日，广东省海洋与渔业局发布的《2010年广东省海洋环境质量公报》显示，受陆源污染物影响，珠江口水质富营养化严重，沉积物和生物体内个别重金属含量上升，生物群落结构不稳定，中华白海豚意外死亡数量增加。据悉，珠江口去年因环境恶化等原因共有23头中华白海豚死亡，其中广东有16头。

珠江是当下珠三角环境治理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根据规划，2020年前，珠三角将投入上千亿元整治珠江；广州也在日前透露，未来5年或将再投872亿元治水。然而，珠江跨界的干支流如血管般纵横交错，如何打破行政壁垒，进行有效的跨界共治，目前依旧是个困境。

西南涌是珠江的一条支流，横跨广州、佛山两市最后注入珠江。它目前正陷入共治困境之中。

水不靓了

70多岁的邝云松从家里出来，跨上一辆老式自行车，一路骑到大堤上的一棵大榕树下。如往常一样，他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再过来，几乎一整天都坐在树下乘凉。

大堤下是西南涌，现在没有涨水落潮，水面静寂一片。水体颜色呈淡黑，水浮莲星星点点。

西南涌全长41公里，源头在佛山三水的北江。其间流经佛山三水、南海两区，以及广州的花都、从化、白云三区（市），最终注入珠江的西航道。

邝云松居住的村子叫汀圃村，其所位于的南海区狮山镇，正好处于西南涌地缘关系最复杂的河段，几乎集中了西南涌所有跨界污染的难题。

邝云松向记者回忆称，30年以前，一到夏天，这条河涌是汀圃村最热闹的地方。“村里的人，个个都中意到这条河涌里游泳。”

“到八九十年代，水就越来越污浊了。上游大概5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就因为西南涌的污染搬走了。”

这个搬走的村叫“榕树头”，记者寻访时发现，原址上已经建起一些工厂。榕树头村邻村凤岗村的一名村委会干部说，榕树头村原本居住了90多名渔民，因为西南涌以及其支流三丫涌的污染，渔民们打捞不到鱼了。“井水都没法喝了，污染都渗了进去。”1999年，榕树头村民全都搬走。

西南涌沿线原有数量可观的渔民，现在几乎一个不剩。“就算涌里真的有鱼，我做出来了，客人敢吃吗？”在与汀圃村紧邻的沙头村，一名饭店老板说。

凤岗村一名村民说，在村祠堂对面住的一名鱼塘塘主，今年曾抽西涌支流左岸涌的水养鱼，结果鱼全死了。

污染扩散

其实，从2006年起，南海狮山镇已经向西南涌投入2亿元以上的资金。经过一番整治，西南涌全河段的水质级别，已从2004年的重污染级下降为2010年的轻污染级。

但邝云松觉得，在汀圃村，整治带来的变化并不明显。

目前三水、南海两区依然向西南涌注入各种污染。“每次下雨涨水，水变得更污浊了，肯定是上游的厂子在偷排污水。投诉了好几次都没用，我们这个村子偏，没人来管。”邝云松说。

在凤岗村，村民也发现，涨水时，左岸涌对面的树林后面就流出许多黑水来。左岸涌是西南涌一条小支涌，凤岗村的对岸也是三水区域。

记者在此前的走访中发现，三水沙头社区数万人的污水目前还是直接排入西南涌。记者在三水的高丰涌边看到，水体早已发黑发臭，涌边的饭馆、酒店、小型陶瓷厂、汽车修理厂、养猪场向其中排污，水面漂着白沫。这是西南涌的一条小支涌，在三水和南海，这类小涌遍地开花。

由于源头水闸大部分时候关闭，源头补给水很少，如果没有涨潮退潮，西南涌近乎一条死水。不同于流动的河流只是上游污染下游的，西南涌的上下游污染会随着涨潮落潮，像流行病般传染扩散。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水浮莲。

黄树星是南海狮山镇水利管理所副所长，他对打捞水浮莲感到无力。

西南涌每逢枯水期，水浮莲肆虐疯长，直至成为延绵数里的绿色长带。一开始村民还捞一些来喂鹅，但后来发现水浮莲到处都是，“鹅哪吃得完呢？”

西南涌的水涨了，水从下游往上游倒灌，水浮莲就跟着往上游漂。退潮的时候，水浮莲就向下游漂，并在此过程中迅速繁殖开来。

黄树星说，狮山镇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打捞水浮莲，但由于水的流动或风吹，狮山区域刚打捞干净，上游或者下游的水浮莲又漂过来了。“我们组织打捞过一次，但无论人力还是物力，都不相匹配。我们镇清理的是狮山部分的水浮莲，刚清理完，一下子又满了。三水的清了，南海没有清，就从南海漂到三水。接下来退潮了，就从三水漂到南海，漂去广州了。”

共治之困

“这不只是我们狮山的事。”黄树星认为，由于西南涌的复杂，需要有一个“大的联合机制”来协调才行。

狮山镇的复杂在于，西南涌狮山段关系到广佛两市三区，而西南涌的支流芦苞涌在狮山段也和这两市三区相连。尤其是在两区共河段，一般是以河流的中线为界线，各区打捞各的垃圾。

专门负责协调区内河涌治理的南海区河涌办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狮山段全长约18公里，其中约7.5公里全属狮山镇，另外约10.5公里为跨界共河：此岸属于狮山镇，彼岸属于三水区。西南涌的支流芦苞涌，也有一段狮山镇和广州花都的两市共河。

更复杂的还在于，有些段上一段属于南海，接着又属于三水，再接着又属于南海；一些河段的大堤及其土地河涌都属于南海，但大堤管理权却归署广州花都。“我们只是一个镇！”黄树星的同事向记者强调，而西南涌涉及到的两市三区共有10多个镇。“我一个镇总部怎么去和十几个镇打交道？你去找他，他也不睬你啊。”

这还只是涉及水面漂浮物的打捞，如果再考虑水质的问题，那将更加复杂。“要把环保、污水处理厂考虑进来，更难扯清。靠狮山镇根本解决不了。”黄树星的这位同事说。

不过跨镇统筹治水浮莲已有成功案例。南海北村水道涉及区内里水、大沥、狮山三镇，在南海区的统筹下，三镇统一出钱招聘保洁公司。

这只是南海内的跨镇统筹。黄树星认为，在跨市治水上，这种思路值得借鉴，只不过需要更高级别的政府部门的协调。

南海区也寄希望于省一级部门的协调。南海河涌办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西南涌的水质修复、水浮莲治理、淤泥清理，以及源头水闸的使用，都“需要省一级部门的统筹调度”。

而目前，这种协调机制并未建立。

记者了解到，其实省级牵头部门治理西南涌有先例。2010年广州亚运期间，为了改善比赛场馆周边水环境，广东省水利厅在芦苞、西南两水闸实施调水工程，通过44台水泵抽北江水，对西南涌进行临时的活水补给，以补充广州河道改善水环境。

亚运过去之后，没有现行的政治压力，此类省级统筹又成真空。

跨界河流的污染并非没有被广东重视过。2006年9月1日，《广东省跨行政区域河流交接断面水质保护管理条例》出台，如果交界河面水质不达标，省环保厅将以“区域限批”为手段，对各地市进行问责，否决未达标城市新的建设项目。

但一名接近三水政府的人士告诉记者，这个条例在执行中很难达到预想效果。

黄树星说，在上级的统筹机制建立之前，狮山镇不再派人去打捞西南涌的漂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