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博物学回归 

有趣又有才情的“科学”，会衰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成系统、有严格的定义与分类的科学面前，博物学没有太多实际的用途。

科学技术成为社会向前发展的中坚力量后，所有通过先前博物学的手法可以获取的知识变得更加简便，而结果也越来越精准。当你想知道这棵草春天和秋天有什么不同，不需要再等上一个漫长的夏天，只需要去查植物类的书籍或者网站，甚至仅仅是去搜索引擎里找一个答案。

这是告别了《进化论》和《自然史》带来巨大轰动的年代，科技发展下的社会充满现代性，大环境鼓励人们有效率、有标准地完成一切。

博物学对世界的影响力有限，这是它的缺点，也是优点。认同这一点的业余植物学家、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刘华杰，相信博物学应该能在民间找到生存之道。研究它，可以满足人们对好奇心、观察力和智力的追求，却不会像在科学上探索一样有可能搞出原子弹、转基因作物和生化武器，甚至连一个雷管都做不出来，不会威胁到任何他人。

在现代科学的笼罩下，博物学已经褪去了探究未知领域的职责，它的意义正渐渐转变成个人和自然之间的亲密关系。人与自然的对话，在任何年代都不是多余，即便人类创造出更先进的玩意，也不能阻碍自然的意图，甚至科技对于自然真实意图的探究，我们都相信是有隔阂和谬误的，否则所有的天灾就早都避免了。

刘华杰在夏威夷做访问学者，在到达后第三天，他去拜访了沿街200多户人家的庭院，“每一家的花园都很美，植物种类很多，光果树就有十几种，这和国内所谓高端的园艺展比起来，不知道要好多少。” 

他听到西方人不断地表达“博物学正在回归”这个说法，虽然作为一种科学它没落了，但是在民间它似乎从来没远离过人们的生活，甚至是从当年的贵族、文人阶层落地生根，降落到平民家——不单单表现在那200多个美好的庭院，在亚马逊网站上，博物学类的书籍种类齐全，在美国销量很好。

“田野调查”不单单限于植物，南方的许多城市都有观鸟协会，候鸟南飞时他们会在水域边等待从北方迁徙过来的天鹅、野鸭和鸿雁；北京的观星协会“巡天会”，奔走在房山百草畔和怀柔的低矮山坡上，在深夜城市灯光暗淡后，架好望远镜、赤道仪和天文摄影器材，拿着天体图对照天空找到当天晚上要拍摄的目标，一整晚可能只能等来一两张好照片；果壳的自然控小组，带着热爱自然的年轻人去国家动物博物馆和动物标本们睡在一起，这一夜告别所有电器，打着手电筒和恐龙近距离亲密接触…… 

刘华杰可能对民间博物学的想法更远一些。

他认为传统的信仰、地域性的博物学知识，在某些自然灾害突然降临时，也许比硬生生的科学数据更有说服力。相较于科学的苛刻，博物学更加柔韧，在广大的世界中，科学能言说的也只有一部分，这不是反科学，而是客观地认知到科学的能量。所以，在寻找人与自然的相处之愉悦之外，博物学还应该被赋予更多的责任。

只要自然不灭，博物学就自有它的光芒。

哪怕它与科学之力量悬殊太大，那么作为现代人的生活方式继续发光，也是好事一桩，至少它可以试着唤醒你沉睡在办公桌下日益老去的好奇心。用博物学精神去生活吧，你的视线可以偶尔掠过iPad的屏幕，去留心路过的植物、动物或一块石头，尝试亲身经历自然，哪怕是这城市中已经不太多的自然。18世纪的贵族从中获得过不可估量的知识和快乐，这种好体验应该扛得住三百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