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胡蓉萍 陈旭 参与人民币兑美元即期交易的交易员们，以连续12个交易日触及跌停，告知了央行他们对于人民币汇率未来的看法，但人民币汇率中间价依然坚挺甚至小幅度升值，央行以这种方法亮明了态度。

现在，央行和即期外汇市场博弈的结局开始明朗。12月16日，在人民币兑美元触及跌停之后，国有大行大量抛售美元，致早盘暴涨。

据某大行金融市场部负责人透露，他们了解到的是，当局还在观察市场，但主基调是，现在的汇率水平比较接近于市场的一个均衡水平，围绕这个水平上下波动是合理状态，不要有单边升值预期，也不要有单边贬值的预期。

商务部研究院院长霍建国称：“央行判断人民币已经接近合理的区间，对此我表示认同，我认为是央行根据实际情况，作出的符合客观市场供求的判断。稳定的汇率更有利于国际贸易和投资的发展，人民币贬值对中国经济不利。”

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院长谭雅玲对本报表示：“目前这个阶段，人民币贬值对中国经济极为不利，如果人民币不能保持稳定，会令经济难上加难。”

假如人民币贬值

人民币即期外汇市场的外汇交易价格以央行公布的中间价为基准，上下浮动分别不超过0.5%。以至于人民币兑美元出现了连续12天的触及跌停，但在其浮动区间仅上下0.5%和央行决定中间价的前提下，最终的结果仍是人民币币值的稳定甚至是小幅度的升值。

国内外复杂的经济金融形势、短期贬值预期的互相作用，在打消掉人民币单边升值预期的同时，也可能让人民币真正进入贬值通道，虽然这一预期发生的概率并不大，但市场人士称，这正是他们所担忧的。

“很显然，决策层可以容忍双向波动，但不能容忍单边贬值预期下，人民币进入贬值通道”，接近决策层的权威人士表示。

“但如果欧债危机迟迟无法取得突破和进展，甚至是欧元区解体，这并不是不可能，美元继续强势，短期的贬值预期作用于市场，市场再作用于预期，如果就此进入一个恶性循环，导致人民币真的进入贬值通道就真‘歇菜’了”，一家国内金融机构交易员称。

贬值预期一旦形成，将导致资本外流，更强的贬值预期导致更多的资本外流，导致国内本已低迷的A股市场和房地产市场进一步低迷，导致本来不坏的中国经济硬着陆风险加大，再结合国外复杂的金融环境以及美元的进一步强势，对中国经济信心不足的情况下可能导致人民币的进一步贬值，而以前贬值所能带来的对出口的利好，也因为糟糕的外需而无法起到应有的拉动经济增长的效果。

这是一个听上去就令人感觉恐怖的图景，那些在A股投资的机构们也心生恐惧。

一位私募基金经理面对着市场的不断探底，表达了他的情绪：“上一轮牛市伴随着人民币升值，股指涨得超出所有人预期，如反过来想，那么这次也可能跌得超出预期，如果人民币贬值，资金外流，A股的日子更不好过了。现在事实上外资流出得还不那么厉害，但未来谁也无法猜测。”

“假如人民币进入贬值通道，外资加速流出，国内资产价格都会进一步下降，包括已经低迷的房地产市场，会更差，差到超过政府的预期。当然，钱进来的时候决策层在想办法对冲，我相信钱出去的时候的国内也应该有相应政策来抵消影响，通过一定程度地干预让它贬值，不要过多过快”，瑞穗证券亚洲公司董事总经理、首席经济学家沈建光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

商务部研究院院长霍建国对本报记者表示：“外资在中国的经济结构中还是起到很大的支撑作用，一旦人民币进入一个贬值通道，不仅热钱，外资也不进来了，反而会外流，贬值会导致进口成本和海外投资成本上升，和我们整体的宏观调控目标，即平衡贸易和扩大海外投资相违背，对出口也仅仅是短期内的微弱的促进作用，长期来说，中国的出口结构中，外资占了一半以上，如果外商投资受影响，对出口也不是必然的利好。”

这样看来，正如谭雅玲所说的，贬值对中国经济极为不利，只会难上加难。

贬值的概率

相比于相对稳定的中间价和稍有波动的即期市场，海外NDF市场反映了投机资金“平均预期”一年后人民币的数值贬得相当迅猛，由12月9日的6.4073变成12月15日的6.4535。按12月15日价计，投机资金预期一年后人民币贬1.256%。

在中国国内，16日早盘国有大行向市场注入美元流动性致使人民币兑美元的暴涨，被外媒解读表明中国央行干预市场以支持人民币的态度坚决，亦表明中国政府维护人民币坚挺的决心。

对于人民币超出预期和控制地贬值，中信银行金融专家刘维明认为可能性不大，但短期内有贬值预期的存在并导致阶段性的贬值并不可怕。

沈建光称，人民币汇率没有明显单边趋势性升值或者贬值压力，是人民币走向浮动的必要条件，目前人民币单边升值压力未必会长期存在了。

沈建光认为人民币贬值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大了，“如果不是中央银行干预的话，人民币已经贬值了。每天其实都贬值了0.5%，但第二天的中间价都被定得很高。”

当然，他也认为这可能不是趋势性的变化，不过他认为人民币升值的空间越来越小，贸易顺差越来越少，房地产泡沫在挤掉，他相信“很快就能达到均衡了”。

本报从各大行获悉，已经有一些中资金融机构把部分代客资金的头寸按照人民币贬值预期摆布了。某股份制银行贸易融资部门负责人告诉本报，该部门提供给客户的产品已根据汇率预期的变化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当然，某大行金融市场部一位负责人称，这仅仅是一种非常短期的行为，长期的大的资金摆布不会在贬值预期上。事实上，除了一些套利和投机，央行对中间价的坚持和16日为市场注入的美元流动性导致人民币大涨，也并没有让这些应对措施获利。

一些经济学家和银行外汇交易人士认为，如果央行不是每次都把中间价调高的话，贬值事实上已经发生。德丰华投资策略研究员高原称：过去10年的新兴市场盛宴散场了，预计人民币还将处于贬值通道。

但是，大多数经济学家和银行外汇交易人士认为，12次触及跌停本身，并不意味着贬值预期已经成型。

美元荒

此次人民币兑美元即期市场的波动，其实有更深层的背景。

如果你是希腊人，你会怎么处理你的存款？如果你是欧洲一家企业的企业主，你会怎么处理你的现金资产？其他国家的投资者尤其是美国的投资者包括对冲基金会怎么处理自己的资金？欧洲的金融机构要自救、要获得流动性，会怎么处理新兴市场的投资？

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美元现金。市场交易人士中有一种有趣的说法是“如果欧元区解体了，2012真的来临了，那诺亚方舟有且只有美元”。

和人民币贬值预期相反，美元在北京时间周三凌晨一举登上80整数关口，创出了近11个月新高。今年9月以来，欧债危机进一步深化并越来越危险之时，美元指数开始体现它强势避险地位，开始大幅回升，这一趋势延续至今。

中国外汇投资院院长谭雅玲曾指出，美元之前的贬值是自主作出的贬值，而目前随着欧元的衰落，美元又将重新回归它在货币体系中的“霸主”地位。随着今年下半年欧债危机的不断深化，美元兑多种货币逐渐走强。

德丰华投资策略研究员高原表示：“全球去杠杆化，发达国家集中于发展中国家的资金全面撤离避险，大家都在买美元。另外这其实是个循环自激过程，后续资金发现前面资金撤离后，新兴市场无力承担以前的高速增长，且在全球贸易额全面下降的情况下，新兴市场不如美国。”

9月份开始，随着欧债危机的爆发，全球投资者规避风险的情绪较高，美元需求量剧增，新兴市场货币贬值，在海外人民币市场人民币开始出现贬值。

花旗中国资金市场部董事总经理张昕告诉本报，现在因为人民币在境外贬值，同样的美元在境外结汇可以换到更多的人民币，所以一些企业都选择在境外结汇，通过人民币跨境的形式进入中国。这都是美元需求量增大、看上去外资在离开的重要原因。因为结汇在海外，中国境内结汇量自然下降，在中国外汇市场上，购汇则在中国境内完成，因为中国境内美元比境外便宜。

这还仅仅是一个套利行为，她认为这并不是真的大规模的资本外逃。

接近监管机构人士以及一些市场人士都认同，全球正在陷入一个巨大的美元陷阱，人民币贬值预期的产生更多地来自于全球范围内目前正在面临的“美元荒”，也就是说是外部因素的影响，只是一个短期的预期；但目前国内因素被某种力量人为地夸大了，尽管境外贬值预期存在，但人民币汇率事实上并没有贬值。

针对目前一些专家学者提出的人民币国际化应该暂停的观点，沈建光并不赞同，他认为应该坚定人民币国际化的步伐，现在是推进汇改、离岸市场继续发展、资本项目有序开放以及利率市场化进一步完善的好时间节点。

多位采访对象对本报记者表示，人民币国际化需要一个稳定的汇率环境，单边升值预期和单边贬值预期都不利于人民币国家化的进一步推进，而人民币贬值则对中国经济更为不利。“央行目前应该做的是尽快扩大人民币双边浮动区间，而人民币未来的走势亦要看央行的控制能力。”谭雅玲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