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饭局:对区别对待的反抗
导语:在制度、社会和文化都在“发现”农民工并将他们低等对待的今天,需要有人用“特意做出的举动”去表明对区别对待的反抗,否则就是对区别对待事实上的承认。

经济观察网 刘洪波/文 崔永元请北京7.21雨夜救人农民工吃饭,难免又是议论蜂起。说作秀的不会缺少,说办实事的也不会不多。

一个作秀行为和作秀思维已成主流的社会,任何事情都要先经过是否作秀的审看,这由不得人。在作秀行为和作秀思维笼罩下,作秀鉴定必然成为社会的显学。人们无法相信真诚,这可以说明社会已经被摧残到了何种地步。

但也不能说作秀鉴定过于苛刻,因为如果人们一旦相信真诚,马上又会有无数的表演让他感到是其愚蠢。经过作秀鉴定,甚至被视为作秀,也是真诚的行为在这个作秀的社会需要承担的质疑。好在,真诚的行为原本首先负责于自己的良心,而很少会因质疑而改变。

崔永元请农民工吃饭,是在作秀吗?我没有发现这样的迹象。“崔永元请北京7.21雨夜救人农民工吃饭”,这个简短的说法无须解释,各个元素都已属于常识性“社会知识”。崔永元是名人,其知名度建立在长期的坦率言行之上,似乎无须冒表演导致身名受损的风险去扩大。北京7.21雨夜夺命77条,至为惨痛。基于日常被城市忽略的地位,农民工雨夜大水中救人令人感动,自自然然。

我也不认为这个饭局可以被定性为“做实事”、“做慈善”。人们总是用作秀和做实事对事情进行两分,要么是作秀,要么是做实事。但这种两分其实过于简明,而未必能够扼住事情的要义。吃一餐饭,既解决不了农民工的什么问题,也改变不了农民工的什么境遇,那只是一餐饭。这些原本既不是请这餐饭的初衷,也不是这餐饭可能实现的目的。

然而,这餐饭不是无意义的。意义的解释不是这样:要么它是作秀,从而具有一种反面的意义;要么它是做实事,从而具有一种正面的价值。在作秀和做实事之间,人还有情感需要安放,还有良心需要表达。这餐饭,说到底就是用个人可以做到的方式,向那些在城市里被忽略、被歧视而紧急时刻临危履险去救人的农民工当面说一声感谢而已。

无论在哪个国家,吃饭既是生理的需要,也都具有社会交流的功能。吃饭的形式千差万别,但你从来不是跟一个抽象的概念吃饭,而只是跟那些可能坐到一起来的人吃饭,感受到他的身体和气息,面对面交谈、寒暄、叙旧、说事、碰杯。请农民工吃餐饭,就是崔永元自己去向他们说一声谢谢的方式。向人致谢,不是做实事,而是安慰于自己,致意于他人,但绝非没有意义。

每个人有自己对待农民工的方式,排斥、歧视、不接触、喊话式的尊重、表演性的个别抬举,以及像平常市民那样去接触与对待,各不相同。在中国,城市不只是一种社会组织,而且是一种社会制度。这一制度对农民工准确地说,不是忽视,而是忽略。农民工在城市里大量存在,忽视已经不可能,于是把他们排除在外,需要一种制度上的忽略。他们既不被纳入城市的各项统计,也不被赋予市民的各项权利,这是忽略的结果。

中国无论在制度上,还是在社会上,还没有能够建立起“市民”的确切定义。无论国家、地方的管理行为,还是社会的日常看法,都将市民视为户籍人员,而非一个因居住和生活而获得的身份。一个城市里原本居住和生活着各种来源的人,本国人、外国人;本地人、外地人等等,但中国的市民概念并不包括外国人和非本市户籍的本国人。农民工不在市民之内,如同外国人不在市民之内,只是农民工被安放在市民之下,外国人被安放在市民之上。

正视农民工问题的人们,以自己的方式去关注农民工,显然也是刻意的加力行为。但这种加力行为,正是对制度性、社会性、文化性排斥农民工的抵抗。正如崔永元所说,“平等对待农民工就是要让他们站在我们中时,我们无法发现他,没有任何特意做出的举动”。在制度、社会和文化都在“发现”农民工并将他们低等对待的今天,需要有人用“特意做出的举动”去表明对区别对待的反抗,否则就是对区别对待事实上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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