舶来好声音
导语:导语:音乐类真人秀在中国电视荧屏上经历了盛极而衰,导师制玩过了,草根的逆袭也无新鲜感。转过身听歌就能挽回颓势吗?

经济观察报 王隽/文 《中国好声音》火了。

这个在浙江卫视每周五晚九点半播出的真人秀节目,前三期直播收视率分别是1.5%、2.77%、3.09%,重播收视率是0.9%、1.1%、1.3%。

非业内人士对收视率不敏感,第二期节目的重播收视率超越了今年所有音乐类节目首播收视率,更不要说直播了。

商业是灵敏的,厂商们很快意识到这个节目即将获得高度关注。广告价格水涨船高,从15秒15万起跳,每周一变,在第四期播出前达到35万(15秒),这串数字从浙江卫视节目中心副主任、《中国好声音》监制、总统筹陈伟的口中清晰地报出来,他补充道:“还不许(厂商)挑位置。”宣传总监陆伟透露,“冠名费已经达到8位数,在8000万左右。”

让我们来回顾本节目第一位选手上场的那一幕。一个微胖的年轻女孩走向镜头,她面前是四把高高的椅背,以及黑压压的观众席,只有舞台是亮的。《Rolling in the deep》前奏响起,这首今年获得格莱美奖的单曲需要巨大的能量,一如它的原唱者英国女歌手阿黛尔所拥有的。女孩脱掉鞋子,光着脚开唱了。她几乎是一边跺脚,一边唱出最High的副歌,这种怪异的台风很难在常规的节目中出现。但声音是好的。很快,椅背一个接个转过来,是导师杨坤、庾澄庆、那英,他们为她鼓掌。一曲唱罢,没有选择她的刘欢这才转了过来。之后,导师们知道她叫黄鹤,20岁,学生,来自辽宁省彰武县,光着脚唱歌是因为“很踏实,会想起在家乡踩着泥土的感觉”,那英听了便起身上台,脱掉高跟鞋与黄鹤合唱了《征服》,现场沸腾。而后三位导师开始拉票,相互埋汰,纠结后黄鹤选了那英,成了她队伍中的一员。在第二现场,黄鹤质朴的父母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便是节目流程,简洁明了:80分钟,10位选手,导师们背过身“盲选”,不知男女老少高矮美丑,以声音为唯一评判。如果没有人转过椅子,选手被淘汰。当转过来的椅子超过一把时,选手从被动变主动,有选择导师的权利,导师间亦存在竞争,“盲选”结束后以导师为队伍进行对决,最终选出优胜者,获得奖励。

音乐类真人秀在中国电视荧屏上经历了盛极而衰,导师制玩过了,草根的逆袭也无新鲜感。转过身听歌就能挽回颓势吗?

支付重金:原装椅子,正版版权

如果你觉得四把红椅子转来转去很熟悉,请千万别用嫌弃的口吻说中国又“山寨”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已经有28个国家向这个节目最初的创作者荷兰《Voice of Holland》购买了版权,其中美国NBC、英国BBC都将节目打造成了王牌,成为与《美国偶像》、《英国达人》诉求不同的真人秀,而德国与澳大利亚版的收视率也非常好。

这四把可以360度旋转的高背椅子,是按照欧洲人的身形设计的,据说坐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四位导师录完像都得去按摩。每把造价80万,由它们构成的节目创意却是造价的上百倍。

浙江卫视与星空传媒(《中国达人秀》的制作团队)一同支付了版权费,联合制作,也按约定比例享有收益,这是一种非常先锋的合作方式,分摊了风险,也分摊了利益。

购买版权,与十年前中国电视业界流行的克隆、抄袭相比,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近两年红火的节目据统计有90%都是购买版权的,比如《中国达人秀》、《我们约会吧》、《中国梦想秀》。花钱有花钱的好处。签了合同,原版权方会派“飞行制片人”来到中国,带来一份“宝典”。“宝典”是一本名副其实的“已经通过验证的成功节目说明书”。它把成形的节目“教”给中方团队,传授原版权方经过市场和观众的考验总结出来在经验。

在浙江卫视的副总监杜昉看来,中国电视人并不缺少创意和内涵等内核的东西,“有些东西老外很在行,人员分配、拍摄流程、灯光舞美等。他们会用一些‘笨’但有效的方法,比如10个机位单独录影再剪辑在一起。中国不会做那么细致。”

有了“宝典”,是不是意味着电视人就可以关掉脑袋,坐享其成?有人一早放出话来:购买原版节目是自寻死路,是偷懒,是主动丧失原创性。

安全着陆:音乐是最重要的

并不是所有购买国外版权的节目都获得了好评。

反面教材是东方卫视的《顶级厨房》,由英国当红节目《地狱厨房》移植而来,最近一集里一位女选手被评委问“你爱这颗洋葱吗?”,女选手边哭边喊“我爱它、我爱这颗洋葱!”,引发了网友的吐槽,众人表示不能接收同胞们异常的情绪表达,感觉“编导对节目失控了”。《中国好声音》原版权方的要求非常严格,连海报上四位导师的手势都要与原版一致。但中方制作人明白,舶来品落地的过程中有需要斟酌的部分。

导师规定是三男一女,在歌坛的类别皆有设定,在浙江卫视落地时,中方的编导团队提议将原版中的“一位导师为选秀歌手出身”的设定调换成了曾经草根、而现在有重要地位的杨坤——事实证明,选秀歌手并不适合出现在导师席上,也许他唱得还不如台上的选手。

另一方面,陈伟提议将原版中的音响提升一个档次,达到最高配置——虽然带来制作成本上涨,但也获得了原版方的认可。目前为止,《中国好声音》的音响设置是全球同版节目中最好的。同时请来了圈内大牌金少刚调音,连歌手张靓颖看完第一期也在微博上感慨:“终于有可以让选手放心表现的比赛音响了。一看最后人员列表‘金少刚’,少刚是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的音响总工程师。中国从不缺好声音,缺的是好平台,好环境。”

的确有太多“好声音”,以至于观众有这样的感受:“唱歌好的人太多了,好像大多数人都不会被淘汰。”

陈伟用倒推法解释了筛选过程:“一期10个选手,会录20个人,大部分没有被导师选中的就剪掉了。录像的20人是从试音的选手中选出来的,这个比例是1/4左右;试音的选手是从海选后的范围里挑出来的,比例在1/5。其实观众们看到的还是金字塔尖的集合。”

的确,3月份开始编导就广撒网,招揽各路好手来报名。豆瓣网小有名气的音乐人鞠起在微博上收到《中国好声音》编导的邀约才去报名的,他打算在完成自己的全国巡演后就去录像。

正因为这些努力,达到了形式简洁,效果惊艳,这便是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院长周星教授对本报记者所说的:“虽是平民参加,却是高端的呈现。彻底告别了早几年零门槛选秀的低端状态,那些低端小青年和唱得乱七八糟的‘歪瓜裂枣’,观众早就不愿看了。这个节目做得漂亮,过程简洁,唱得好,但重要的是,人还是普通人。”

批评依然有

它并不是完美的。

中国有不少年轻人从去年开始就通过网络追看NBC、BBC甚至德国等非英语国家的《The Voice》——虽然大部分中国人是不懂德语的,但德国版有一期“大叔”Giovanni与“正太”Rudiger对垒,在优酷网有21万次的点击量。因先行一步,《The Voice》的粉丝并不好满足。看到《中国好声音》的观众席中出现了熟悉的“领掌人”时,他们便嗤之以鼻:“还不是搞春晚那一套嘛。”

所谓国情不同,大抵如此。往大了说是中西方文化差异,性格差异,表达方式差异,中国观众很难在现场达到NBC直播时美国观众那种自然High的状态——听到惊艳嗓音时不自觉地尖叫、吹口哨,选手唱快歌时会站起来跳舞……这对于一进演播室,就如同小学生进教室的中国观众来说,短时间内很难达到。

这种情况,购买了荷兰节目《Sing It》的东方卫视《我心唱响》总导演陈晔也提到过,“荷兰原版中,随意请来的普通人就能很兴奋地唱歌跳舞,热情奔放地表情达意,但我们发现,中国人的情感表达还是太含蓄,缺乏镜头感,情绪难以激发出来,因此往往我们录9个故事,最终能用的只有5个,在制作上造成了一定障碍。”所以“领掌”,也就是现场导演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选歌的局限也有提及:普及率高的“口水歌”居多。一些《The Voice UK》的“骨灰级粉丝”认为,在BBC甚至可以将一期节目当做了解英国音乐类型的课程来看,其丰富程度令人替《中国好声音》汗颜。

另一项被诟病的便是煽情做戏,比如第一期选手徐海星上台说父亲去世的事。陈伟是这样回应的:“徐海星的父亲的确是去世了,但她在台上表现出来的不是苦情,而是乐观,笑中带泪,刘欢也是真正被打动了。那个片段很真诚,节目组没有必要去寻找苦情角色,也同样没有必要特地避开选手身上本身就存在的故事,他们都是普通人。像大家印象深刻的张炜,内蒙古的大学生,什么故事都没有,一样因为声音被人记住。其实赛制决定了一切,就算找来苦情选手,唱得不好,导师们不转椅子,就剪掉了,谁也没机会听这个苦情故事。在合同里,我们有一句话:节目组绝不干涉导师的决定,否则导师可以随时抬脚走人。再者说哪个电视导演敢‘操控’刘欢老师,他是仔细看了合同,研究了节目,才愿意出山签约的。”

在其他版本的《The Voice》里,也有温情故事上演。澳洲版的著名选手Karise Eden在台前惊艳演唱时,第二现场是她的养父母;NBC版导师Adam团队中的小胖Jeff Jenkins在唱歌时提到自己去世的妈妈,Adam鼓励他“将这种真感情投入歌里,人们就会有回应”。这些情景拿捏得亲切自然,不矫情,反而是节目的加分项。

前路如何?

全世界都尚未解决“盲选”之后的“节目看点在哪儿”这个问题。

这是许多圈内人的共识。“盲选”成就了《The Voice》,某些程度上也成了桎梏。这个节目不可能无休止的选下去,必须有一个结果。导师带着各自的学员进行“Battle”环节,而后是“Live Show”,最后有总决赛,在美国,获胜的选手将会得到10万美金和一纸“环球音乐”的合约书。“盲选”之后的收视回落似乎已经成为事实。加上已经有诸如“第二、第三期不如第一期惊艳”的评论,《中国好声音》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性的难题?

陈伟胸有成竹。

“盲选的问题我们考虑到了。第一季打算做十期,加大盲选的比例,占到六期,Battle只做两期,Live做一期——这两个都缩短了。最后一场总决赛不用说,效果可想而知,现场会白热化的。”用缩短周期的方式来调整一季的节奏,规避掉“盲选”结束后看点减弱的缺陷,也许是个办法,效果很快就见分晓。

周星教授还提到:“对于导师的开发还没到极致。光看他们每个人对音乐理解的不同,后期对选手培训方式的不同,就足够有戏。刘欢非常东方,含蓄,审慎,对音乐有理性地判断;杨坤来自草根,所以他常常眼含泪花,很善意,心软;那英的性格本身就很好看,爽快大方;庾澄庆自然随性,会搞气氛。但是要注意,杨坤别再老用自己有32场演唱会去招揽选手,已经说了三期了,再说就没意思了。”

的确,中国版对导师的开发远远没有到位。在NBC的版本里,第一季四位导师流行歌后Christina Aguilera、魔力红乐队主脑Adam Levine、老牌嘻哈歌手Cee-Lo、乡村歌手Blake Shelton会合唱一曲,打造出演唱会般的现场效果,播出那天收视率爆棚。但这一点第一季里节目组大概还不想使用,陈伟说:“慢慢来,我们还有第二季。”

对于这个刚刚诞生不久的节目,周教授的建议是:“千万别为了未雨绸缪而绸缪,中国人太热爱绸缪了,总是改了又改。既然目前是良性的,就在这个基础上把细节打磨好,就非常难得了。”

(实习生刘红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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