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我的旧情人
导语:玛莎与北京的恋情始于三十年前。1983年,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执教于一所外语类重点高校。她的学生是文革后的第一批研究生,他们对知识的狂热令她震惊。

经济观察网 殷宴/文 “对我来说,北京就像一个旧情人,”玛莎说,“年轻时的爱总是美好的,哪怕爱人已经改变了容貌。”

玛莎与北京的恋情始于三十年前。1983年,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执教于一所外语类重点高校。她的学生是文革后的第一批研究生,他们对知识的狂热令她震惊:“我从未见过那么聪明、那么勤奋的学生,他们让我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当时国内的英语教育界处于资源极度匮乏的状态,使用的教材早已过时,学习者缺乏语言环境,对国外学术界的发展状况更是一无所知。对于渴望接触西方最新文化的中国学生而言,玛莎这样的外国学者正是一个宝贵的窗口。

八十年代初的北京没有酒吧、夜店,连电影院也屈指可数;玛莎与学生们一起将所有的精力献给了学术研究,几乎每一个夜晚都在大量的阅读与激烈的讨论中度过。谈起那段时光,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们过着纯粹的精神生活,每一天都极其充实。我们相信我们所做的努力会改变中国的未来。”那几年间她教过的学生大都进入了学术界,许多人如今已是英语文学研究的权威。

玛莎的中国同事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不仅工作勤奋,而且待人真诚:“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整个英语系充满了友好的气氛,周末大家常常聚餐。”大学教师的生活很清苦,他们上不起饭店,就轮流在各人家中开伙,从刚刚毕业的年轻老师到当时的系主任、英国文学大家王佐良教授,个个挽起袖子亲自下厨。“我就是在那个时期学会了包饺子。”玛莎笑着回忆道。她和许多同事结下了深厚的友情,直到今天仍未褪色。

当时的大多数“外国专家”都住在西三环的友谊宾馆。据玛莎回忆,外国人可以自由进出宾馆,但他们的中国朋友来访却要受到诸多限制。玛莎的学者身份给她带来了更多的自由,玛莎利用每一个假期尽可能地探访中国的城市与乡村。走的越远,她的金发碧眼就越显眼,许多偏僻地区的居民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老外”。但玛莎在旅途中从未遇到过怀疑或敌意:“人们对我充满了好奇,尽管我的中文很差,他们仍然乐于跟我聊天、向我打听西方的事情。”

1986年,玛莎离开了北京,但她知道自己和这座城市的缘分远远未尽。二十多年后,她终于重返中国,眼前的北京却令她大吃一惊:记忆中的小胡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千篇一律的写字楼与立交桥;物美价廉的小饭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肯德基和麦当劳;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在堵车,噪音和废气让她几乎想立刻买机票回伦敦。“假如这是我第一次来北京,我或许不会爱上这座城市。”她摇着头说。

改变的不仅仅是城市的外貌,城市的生活也和她记忆中大不相同。老外在北京居民眼中早已不是什么新鲜景象,后海、三里屯、鼓楼大街上的外国人比中国人还多。大把中国年轻人说着一口漂亮英文,每周追看《绝望主妇》的最新剧集;地铁上经常能看到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手捧IPAD,埋头阅读原版《华尔街日报》。这座城市里有地道的美式披萨、日式寿司、韩国烤肉和法国牛排,也有LV、Gucci、Chanel和Armani。除了空气质量,这里和东京或纽约有什么分别?

“北京和国际接轨是件好事,”玛莎说,“至少我们有足够的英文教材了。”学生们不再围着她打听国外学术界的动向,他们只需登录图书馆的数据库就可以浏览国际一流学术期刊。他们也不再好奇国外大学的授课方式,出国留学的机会多得是。然而,在这个知识唾手可得的时代,学生们对学习的热情却似乎下降了,许多人更关心毕业后如何获得高薪。“当然,努力学习的学生还是有的,不是所有人都‘向钱看’。”玛莎的语气中有宽慰,也有遗憾。

如今,她的生活和在伦敦差不多。工作之余她会去国家大剧院看歌剧,去中山音乐堂听音乐会,去“书虫”读原版书报,去后海喝咖啡。她和新同事们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没有深入的接触:“大家都太忙了,没有时间交往。”她也很少出远门,尽管政策上的限制已经取消,交通也比八十年代发达,但席卷全国的“旅行热”实在让她望而生畏。“到哪儿都是人,太败兴了!”她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满脸痛苦。

北京变了,中国变了。这种变化让玛莎不无伤感。毕竟,这里曾经寄托了她的青春与梦想。但她仍然选择留在这座城市:“过去的北京是美妙的,今天的北京也有它的可爱之处。我愿意去适应新的北京,因为我仍然钟爱它。”

已有0人参与

网友评论(所发表点评仅代表网友个人观点,不代表经济观察网观点)

用户名: 快速登录

经济观察网相关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