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是黄金

彭友2012-10-15 00:01

 

by 彭友

 

作者: 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译者: 盛逢时

出版社: 中信出版社

 

有这么一个故事,如果把无限多的猴子放在打字机面前,让它们随意敲打,那么其中一只肯定会打出一字不差的《伊利亚特》叙事诗。猴子中的大文豪既已诞生,但读者愿意拿毕生的积蓄去赌这只猴子下一次会打出《奥德赛》叙事诗吗?

这个流传甚广的故事,很形象地概括了《随机漫步的傻瓜》(Fooled By Randomness)这本书的主旨。在作者纳西姆·塔勒布看来,很多人的成功(尤其在商业领域)只是靠运气而已,而并非他们比其他人优秀多少。

这个结论多少让那些希望借由成功学达到个人成功的人感到失望,也显得那些精英人士成为傻瓜群里被馅饼砸中的幸运儿。那既然如此,投资者还敢争相把资金交给这些所谓的“精英”去打理吗?

大喜大悲的傻瓜

对于塔勒布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的读者,大多数读者应该听说过《黑天鹅》这本书。欧洲人观察了上千年,见到的天鹅全部是白天鹅,于是得出结论:所有的天鹅都是白的。后来欧洲人发现了澳洲,一上岸竟然发现有黑天鹅。只是看见一只黑天鹅,这个事件就足以推翻欧洲几百年来数百万次对天鹅观察总结出来的,并一直信奉的历史结论。塔勒布称这类极少发生,而一旦发生就会有颠覆性影响的事件为“黑天鹅事件”。

或许这一艰涩难懂的理论让你想起了索罗斯的《金融炼金术》,而我们的作者塔勒布,他的另一身份是经营避险基金的安皮里卡资本公司(Empirica Capital)的创办人,同时也是纽约大学库朗数学研究所的研究员。他曾在纽约和伦敦交易多种衍生型金融商品,也曾在芝加哥当过营业厅的独立交易员。值得关注的是,他凭着在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在投资中做空(即指预期未来行情下跌,将手中股票按目前价格卖出,待行情跌后买进,获取差价利润)。而声誉鹊起,《黑天鹅》一书也由此大卖特卖,如今《随机漫步的傻瓜》也随之热销。

在长年研究巴菲特的汇添富基金公司首席投资理财师刘建位看来,《随机漫步的傻瓜》相当于基础教程,重点讲解了黑天鹅事件的基本原理,即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随机性,教你理性区分成功的原因是能力还是运气。而《黑天鹅》相当于专业教程,教人们如何克服人性的弱点,正确认识和应对黑天鹅事件。

塔勒布在《随机》一书中举了一个很尖刻的例子:我刚对布什总统的医生做了彻底的统计检视。58年来,总共观察了21000次,他没有一次死掉。因此我可以宣称他长生不死,而这具有很高的统计显著性。

显然,有着正常思维逻辑的人都是对上述结论嗤之以鼻,但类似的归纳性陈述在现实中还是屡见不鲜。

以国内资本市场为例,A股近八年来(即从股改时期开始),投资ST股、暂停上市股已经成为一种低风险高收益的方式,闭着眼睛买几只这样的股票扔在那里,丝毫不用操心,一两年后便有一倍甚至数倍的收益。因此,投资者疯炒ST的热情越来越高,整个A股市场投机性过强,与此关系甚大。

然而,进入2012年,世界末日还没来,但ST投资“爱好者”的好运却到头了。证监会宣布借壳重组门槛提高,在2013年之前将要有一批公司退市,上交所甚至拟出台不对称涨跌幅制度,都将ST股摧残得零落成泥碾作尘,相关投资者更是损失惨重,至今元气未复。

在全球股市投资中,频频用来当做反面教材的当属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该类公司的交易策略是“市场中性套利”,买入被低估的有价证券,卖出被高估的有价证券。即人们常说的对冲基金。该类公司更是云集了多名诺贝尔奖获得者,数学家、物理学家更是多如牛毛。通过对历史数据建立的高精度模型,让这类公司大赚其钱,风头一时无两。然而,在亚洲金融危机中,这类公司赌错了俄国停止国债交易的方向,损失惨重。后来向巴菲特寻求注资也被拒绝,沦落至破产。

这种借助历史数据正态分布来谋利的模型,最害怕的就是小概率事件出现。但近年来,黑天鹅好像都是一群一群地飞过来,危机频频发生。最近,熔盛重工要约收购全柴动力一事爽约,当年冲着无风险套利而来的机构,跺着脚说要起诉、冻结资金,可依然胳膊拧不过大腿。除了博得几声同情的声援外,打水漂的真金白银恐怕一分钱也捞不回来。

这方面索罗斯也有一个值得一提的特点,如果他赌错了,后背就会疼得厉害,于是他赶紧认错,人生豪迈,从头再来。其他人没这个天生的护身符,如果再动用杠杆的话,以前赚的钱往往就一次性赔出去,如果竟然还留下了生活费,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保守”了。

类似的情形,在以不稳定和长期低迷著称的A股市场,表现得更为显著。2010年私募投资冠军常士彬,今年就因业绩不佳而提前清盘旗下两只产品。2007年在3000点坚决离场的赵丹阳,去年却在印度股市遭遇重挫,“赤子之心”出现成立以来最大幅度亏损。

富有的牙医

如果我问你开劳斯莱斯的摇滚乐手,把印象派画作抬到天价的投机客,拥有私人飞机的企业家和牙医相比,哪一个更富有?答案可能让你吃惊:牙医。因为他的职业生涯几乎没有什么风险,可能出现的灾难少之又少,也不会像投机客和企业家那样存在诸多变数,所以,牙医其实相当富有。

成功判断的最大障碍就是不确定性,随机现象比比皆是,大起大落常常发生在须臾之间。当随机性的黑天鹅出现时,你可能一夜暴富,也可能在一次失误中回到原点。由于牙医的工作性质很稳定,虽然不像很多人那样大富大贵,但所承担的风险相对较小。当然,作者塔勒布是以美国的情况来举例,在中国,医生的境遇倒还真可能大起大落,换成公务员可能更合适一些。再往前推20年,这个角色应该是国企员工。

以我所熟知的证券行业为例,在上一轮牛市大发横财早成为遥远的记忆,如今已是跌入深潭。券商研究所纷纷精简裁员,不少过去的投资精英们开始转向其他职业。

关于抉择,任正非最近的一段话其实非常值得参考。他在华为“2012实验室”科学家的会谈中提到:“华为公司也曾多次动摇过。人生还是要咬定自己的优势特长持续去做。刚才那个同事说我们做芯片不挣钱,人家做半导体的挣大钱,但是挣大钱的死得快,因为大家眼红,拼命进入……我们盈利能力还不如餐馆的毛利率高,也不如房地产公司高,还能让我们垮到哪儿去,我们垮不了。所以当全世界都在摇摆,都人心惶惶的时候,华为公司除了下面的人瞎惶惶以外,我们没有慌,我们还在改革。至少这些年你们还在涨工资,而且有的人可能涨得很厉害。我们为什么能稳定,就是我们长期挣小钱。”

当然,既然塔勒布对于随机事件认识得这么透彻,他当然就不满足于出版两本书,然后挑个类似牙医的职业终老一生了。他在书中说道:这辈子我在市场中做的事,称之为“倾力赌一边”最为恰当。也就是说,我试图从稀有事件中获利,这种事件不常重复发生,也因此一旦发生时报偿很高。我试着不要常赚钱,而且尽可能不常赚钱。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相信稀有事件在市场上并没有得到合理的价值,而且事件越稀有,它的价格被人低估得越严重。换句话说,我的目标是下不对称的赌注,靠稀有事件赚钱。

从本书中可以看出,塔勒布其实是个对市场颇为痴迷的人,耐心地等待雷霆一击。但在很多人看来,像牙医那样小富即安、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也很美好。这无对错,性格使然。

塔勒布还在书中提到了颇令本报沮丧的一点:远离媒体和商业圈,我越来越蔑视的一些和媒体熟络的投资人和交易员,这种做法是对的。由于心灵不受新闻左右,所以我能避开过去15年奔腾不休的多头市场,并从它的消逝中获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