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首页 > 区域新闻 > 社会 >
农村养老图景
2013-02-07 07:11 来源:经济观察网 作者:宋馥李 编辑:经济观察网
导语:养老不能靠儿子,新农保的基础养老金又养不起,数量庞大的农村老人,如何养老仍是一个艰深的命题,需要寻求制度性的解决方案。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宋馥李 日前,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称,全国所有县级行政区,实现了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全覆盖。

随着大批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农村出现大量留守老人。寂静的村落、孤独的背影,农村养老问题牵涉面广,长期被忽视。“广覆盖、低水平”的基础养老金,还不足以负载农村养老之重。

2012年,新农保在全国铺开,虽然参保自愿,但在很多地方,扩大覆盖面是被当做政治任务来抓的。这一年,数目庞大的60岁以上农村老人,不用缴费,享受到了每月55元基础养老金,中央财政终于支出了用于农民养老的钱。

那些老人村

河北省张家口市赤城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人均年纯收入不到3000元,因为距离北京很近,青壮年大部分都在北京打工。2012年,赤城县强力推进新农保,已经上了60岁的老人,可以每月领取55元的新农保补贴,新农保参保率,达到了90%以上。

赤城县东万口乡巴图营村是个大村,户籍人口超过了1000人。60岁以上的老人有200多人。在巴图营,60岁以上的老人,都享受到了每个月55块钱的养老金补贴。“55块钱,哪够养老,”村委会主任闫光俊说,“有儿女的,儿女接济一些,没儿女的,还得拼着老腰种地呗!”

巴图营是典型的老年村,半上午的时候,老汉们聚到村头上,晒晒太阳,聊会儿天,就是一天主要的活动。很多60岁以上的老人,早就失去了劳动能力,养老只能靠儿女。

闫光俊说,那些儿女接济不上,身体不太好,劳动又不行的老人,生活上就困难得多了。儿女在外的,最怕生病,又花钱又没人照顾。尤其是那些上了70岁的,除了农活儿干不动,生活料理也渐渐成了问题。

闫光俊今年59岁,有一儿一女,都在北京打工。儿子今年30岁,前年贷款购买了一台挖掘机,首付款是老闫出的。儿子的负担也很重,孙子已经10岁了,一家人在北京租房住,生活很吃力。老闫自认身子骨还算硬实,还能种几年地,不仅不给儿子添负担,还帮着儿子还挖掘机的贷款。

巴图营村60岁以上的老人,大部分是留守老人。这些老人们,有的曾被儿女就接到城里去住过一段。但大多数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待上一段时间就回来了。

说起未来的养老,闫光俊说,没敢想指望儿子。就目前来看,儿女们也没这个能力。2012年,闫光俊的养老保险交了4400元钱,他得交到65岁,才够15年。等干不动了,就等着拿养老金。估计那时候,养老金能有个七八百块钱,勉强也能够生活。

东万口乡有个养老院。闫光俊说,那里倒是不错,但那是国家的福利,不是谁都能去的。巴图营这么大的村,只有两个人住进去了,都是没儿没女的五保户。

进城的路也艰难

蛇年春节在哪儿过?难坏了朱永海。

2012年的冬天,内蒙古中东部地区遭受了暴风雪的侵袭,丰镇市红砂坝镇八台营村的雪,积了一尺多厚。好几个月,朱永海的粮食运不出去,卖不了,而外面收粮的商贩,也进不来。

2011年,孙子在400里之外的城里出生,老伴儿进城照看。他们何时搬到城里住,也提上了日程。朱永海的儿子在呼和浩特市工作,已经为老人买下了房子,一直催促着他去城里住。不过,朱永海扔不下满院子的农具物件,还有猪、牛、羊、狗,更舍不得名下的几十亩地,总觉得离开了土地,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就这样,他一年推一年,守着荒村。

朱永海所在的八台营村,曾经是个人口众多的大村落,大约2000年前后,村里的人就开始了外迁的大潮。年轻的村民们随着内蒙古煤炭资源的开采,到资源富集的鄂尔多斯、中蒙边贸口岸二连浩特等地打工,并逐渐外迁,就连留守老人也正逐渐走出村落,投奔已经进城的儿女们。

昔日的大村,现在连10户人家都不到。八台营村或许很难再称之为村了,村里的人越来越少,空房子越来越多,在村里驻足,周遭一片寂静,就连犬吠和鸡鸣也难得听见。用朱永海的话说,想凑一桌麻将都难得很。

丰镇市接近山西大同市,属于旱作农业区,这里几乎没有水利设施,也谈不上机械化耕作,靠天吃饭,种田的经济效益很差,属于贫困程度很深的连片特困地区。更主要的是,这里交通不便,医疗、教育条件,仍十分落后。村里仅剩的几户人家都是老弱病残,如果继续留在村里,几年后农田种不了不说,哪家人得个病出个事儿,都没有人相互照应。所以,剩余的几户,也开始筹划着搬家,哪怕搬到最近的镇上去。

这样一来,适应城里的生活,就是这些老人不得不面对的新课题。八台营村的一个老人,就遇到这样的尴尬事儿。到城里女儿家住,女儿去上班了,老人想出门透口气,却忘了拿钥匙。门一合上,被关在了楼道,无法给女儿打电话。求助邻居,邻居又听不懂她的方言,巴巴地在家门口等了一天。

缺少老年朋友、难以与城里人交流、不习惯城市生活,进城的老人们,如同赵本山在春晚小品《钟点工》里说的:“不知道该怎么玩了。”面对陌生的高楼大厦、陌生的人群,出现种种的“水土不服”……同时,他们没有资格享受当地医保和各种老年优惠,成为城市老人中的尴尬群体。

农村老人怎么养?

什么样的养老服务,才是适合农村的?山西省永济市蒲州镇寨子村,蒲韩社区理事长郑冰,也在探索。

寨子村是位于黄河岸边的一个村落,良田阡陌纵横,人口也非常稠密,农业的机械化比较高。不过,即便如此,在村庄里,还在从事农业生产的年轻人,仍然占少数。

作为远近闻名的乡村能人,郑冰创立的蒲州果品协会(也称蒲韩乡村社区)最早成立于1998年,下辖了多个专业合作社,诸如农资连锁店、玉米合作社、有机农场等,协会除了农业产业化合作,还涵盖了社区文艺、养老等社会服务功能。果品协会的工作人员,大多是根植于农村、做事干练、人情练达的农村妇女。

老人多,养老的问题当然也很突出。蒲韩乡村社区涵盖两个乡镇的35个村。粗略估算,60岁以上的老人有2000多人,而且留守老人的比例非常高,郑冰所住的寨子村,同一巷道里有18户村民,其中儿女在外打工、老人留守的就有14户。“这一代的老人很可怜,孩子大都不在家,老人们很孤独。”郑冰说。眼下,在郑冰的协会里,儿女不在跟前、老人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就有20多户,他们急需有人上门,提供洗衣服、做饭、聊聊天、探知病情的服务。

为了解决这些人的居家养老服务,郑冰做过多次探索。起初,她想成立一个分部,以完全收费的方式提供服务,很快发现行不通。在农村,“花钱请保姆”的方式,并不为大多数人接受,况且,大多数人也花不起这个钱。最终,郑冰只好尝试在协会内,通过动员一批会员,提供兼职的、公益性的服务。当然,有条件的老人们(或其子女)出一些钱,给志愿者一些补助,以期实现养老服务的盈亏平衡。

志愿者并不难找。村里很多不再干农活儿,又闲不住的村民,很想找点儿事做。2012年,协会经过动员,也发动了一些年龄较大、愿意服务老人的村民。不过,好事儿并不好做。在村里,上门服务就不免要介入到老人的家庭关系中。例如,有一户村民,家庭关系不太和睦,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女儿不放心老人的生活,愿意出钱赡养老人,而两个儿子则不愿意出钱,也不愿意亲自照顾。

类似的情况千差万别,农村养老服务的挑战还很大。而所谓的志愿者,也并不固定,多数是处于农闲时期的妇女,很多志愿者的家人,并不同意,认为这是伺候人的活儿,吃力不讨好。所以,郑冰的居家养老的服务,始终在磕磕绊绊中,艰难地尝试着。

都说养儿为防老,对于大多数留守老人来说,靠儿子养老并不现实。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郑功成认为,农村人口的老龄化压力大于城市。农村老人特别是留守老人,缺少经济来源,又面临着文化生活匮乏、缺乏精神慰藉、医疗水平低等诸多难题。

据第六次人口普查显示,农村进城务工人员已经达到2.6亿,他们的父母,都留守在农村,留守老人占农村老年人口37%。这就意味着,每三个农村老人中,就有一个是留守老人。相比城市,农村的老龄化程度更高,农村老龄化的速度更快。2011年9月在重庆举行的全国农村老龄问题高峰论坛上透露的数据显示,中国农村人口老龄化水平已达到15.4%,比全国13.26%的平均水平高出2.14个百分点,高于城市老龄化程度。

养老不能靠儿子,新农保的基础养老金又养不起,数量庞大的农村老人,如何养老仍是一个艰深的命题,需要寻求制度性的解决方案。

 

经济观察网相关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