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恙 故人安好?

江之遥2016-02-23 15:25

江之遥/文

时光留予人的,从来不仅是它决然的背影,更有负载其上的努力、挣扎,以及由此生发出的意义与希望。而刚刚挥别的这一年,让人们似乎有更深的感慨。这一年里,整个国家与个人都希望殷殷,行色匆匆,心思重重。经济,政治,社会,都不平静,波澜壮阔。“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面对纷繁的现实,探询、抚慰成了文化场域中响亮的基调。

电影市场成长为420亿元大蛋糕

2015年,中国电影市场以狂奔的速度跑到了人民币420亿元的规模,而上一年,这个数字是296亿元。业内人士乐观地预言,在“十三五”期间,也即未来五到八年,中国电影市场将达到3000亿甚或更大的规模。

“站在风口上,猪也能起飞”。一些原本从事电视剧、网络小品的编导被狂飙突进的电影市场所诱惑,迅速转身,带着做电视剧与小品的经验到电影市场上淘金,也真成就了一批“十亿导演”,这些电影没有口碑,却有响当当的票房,让许多资深的电影人看傻了眼。

不过,仍然有人依然带着情怀、不疾不徐地拍电影。贾樟柯的《山河故人》就是一部业内公认的诚意之作。该片再次将镜头对准贾樟柯自己的山西汾阳老家,讲述巨变时代普通中国人的命运故事。贾樟柯并没有墨守自己过去的成功,《山河故人》比其以往的电影更具故事性与观赏性,时间跨度则更大胆,镜头从过去、现在扫射到未来。

影片通过一女两男,即沈涛与晋生、梁子,将人们面对急剧变化的生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透彻地描绘出来。在短暂的三角关系后,沈涛选择了煤老板晋生,梁子则远走他乡。然后是,沈涛与晋生离婚,晋生带着八岁儿子移民澳洲,梁子则死于尘肺病。是这个大时代,给了国人机遇,也给予他们动荡而离散的生活。影片中最令人动容的情节,是儿子道乐与母亲沈涛疏离而陌生的关系。它似乎是个隐喻,感叹这个国家走得太快,以致于连母亲的面容也变得模糊。山河在破碎,而故人依稀、遥远,《山河故人》确实击中了我们柔软的心灵。

另一部让人们看得血脉贲张的描写故人的电影是《老炮儿》。影片讲述北京昔日的一帮胡同串子,今天各奔东西的老炮儿们,面对难以理解的社会巨变,仍然坚持他们自己的“规矩”,来解决突如其来的暴力纠纷。这部影片引发了两极评论,有人感叹、赞美“老炮儿”们的义气,有人怒斥“老炮儿”们为“变老的坏人”“大一统意识的直男癌”,有人则从对这些昔日胡同串子的恶毒评论中,嗅到了“阶级”的味道,认为影片突破性地将一个长期以来被忽略的底层阶级的面貌推向了大众,也把那些自以为生活在后工业时代的小资产阶级看客的庸俗势利暴露无遗。这其实也是一部讲述“故人”在大时代中恓惶求存的电影。

自媒体人横空出世

对传统媒体来说,冬天年年有,今年格外冷。传说中的纸媒的冬天,终于变成了凛冽的事实。这一年,老牌的主打流行资讯的《外滩画报》停刊了,不少纸媒开始亏损,一些报刊裁撤了深度调查部门。与此同时,是传统媒体从业者大面积的“跳船”,他们的去向,大多是互联网、移动媒体、大企业公关部等行业。传统媒体在冲击下似乎阵脚大乱,以致于成功从传统媒体人转身为商人的吴晓波抱怨说,当万科与宝能的收购大战爆发后,已经见不到纸媒去挖掘、提供核心事实,以致于让以微信公众号为主的自媒体独占风光,诞生了许多10万+的文章,但由于核心事实的匮乏,这些10万+的文章笼统而言不及义。

不过,吴晓波的说法很快遭到驳斥。驳斥者说,吴的说法无视中国媒体所遭遇困境的复杂性,是一种钻天猴式的不接地气的批评姿态。还有人指出,其实在万科与宝能之战中,传统媒体中并不乏坚持深度调查传统者,它们刊发的调查报道,在移动客户端及门户上获得了可观的浏览量。

不是所有人都觳觫于冬天。传统媒体的危机并非新闻业的末日,新闻人也不会离席,他们只是转战到新媒体这一新的战场上而已。新上线的无界客户端在新年献词中说:“我们不相信,在‘人人都是记录者’‘人人都是评论家’的互联网时代,就不需要公正、独立、权威的媒体机构了;我们更不相信,一个13亿人口、7亿网民的大国,只需要那些10万+的商业软文和心灵鸡汤。”这一信念并不是中国媒体人所独有。在美国,媒体学者们也在讨论传统媒体的萎缩,但没有人相信《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与《华尔街日报》会消失。放眼历史,每一场科技革命来临后,媒体都需要重新定位。电视出现时,广播电台、纸媒都受过冲击,但调整过后又都寻找到生机。或许,纸媒萎缩到一个均衡点时,便会稳定下来。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均衡点何时才会出现。

少数传统媒体人走上以自媒体安身立命之路,是2015年媒体生态中一抹奇异但不稳定的亮色。新华社记者王晓磊以微信公众号“六神磊磊读金庸”而红遍自媒体世界,其公号多数文章都轻松地达到许多人梦寐以求的10万+,其广告与打赏收入在媒体圈更是一个令人羡慕的传说。几个月前,他已从新华社辞职,准备以自己的公号养家糊口。类似王晓磊这样以自媒体创业者不乏其人,他们的未来值得关注。

两场诗歌事件

在诗歌早已远离大众与媒体焦点的今天,过去一年的两场诗歌事件显得格外醒目,为沉寂的诗坛带来难得的光芒。

先是上半年余秀华诗集的密集出版。本来,余秀华成为事件是在2014年下半年,当时,“一介农妇”“脑瘫诗人”这样的标签,与“我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样劲爆的诗句,意外地叠加出以诗人及诗歌为主角的轰动效应。但是,这究竟是诗歌本身的魅力,还是花边、八卦的力量,尚有待检验。2015年初,余秀华的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相继出版,并且很快就有了台湾版。令人欣慰的是,它们都获得了可观的阅读。截至本文成文之际,在豆瓣上,两部诗集先后有1774人与512人打分,且分别获得8.4与8.1这样的高分。豆瓣是当今中国文艺青年的大本营,代表了比较纯粹的文学趣味,余秀华诗作能在豆瓣上得到这样规模的评价与高分,表明搭载其诗歌的八卦新闻褪色之后,其诗歌本身的光芒仍然逼人。

七月,余秀华的身影出现在香港书展上,在作家朗诵会上,她那近乎呕心沥血的声音令听者为之动容。

年末,另一场以诗歌为名的事件又让中国为之沸沸扬扬——作家冯唐翻译的泰戈尔《飞鸟集》引发轩然大波。人们发现,与郑振铎忠实于原著的翻译相比,同一首诗歌,经过冯唐之手,不但完全无法辨认,而且加进了泰戈尔原诗根本没有的“异色”。比如郑振铎翻译的一个片段:“世界对着他的爱人/把他浩瀚的面具揭下了/他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在冯唐手下变成了:“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绵长如舌吻/纤细如诗行”,这样的翻译,的确够大胆也够惊悚,难怪令人侧目。在诸多批评、嘲讽的评论中,专栏作家周黎明的声音比较持平:“有内涵的独创性作品和只为引人注目的叫嚣间是有鲜明界限的。冯唐越过了这条界限,把宁静的诗句曲解成了下流粗俗的性暗示。这大大伤害了中国喜爱泰戈尔的读者。”

事件也传到了被冯唐凌暴的泰戈尔的家乡印度。《印度时报》采访该国中国问题学者评论说:“冯唐是想吸引注意,获取廉价宣传”、“这称不上是翻译,就是一种下流的解读而已。”

在舆论压力下,浙江文艺出版社召回了自己的“产品”,冯唐译诗被下架。这无关审查,未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