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刘艳 乘坐深圳西部公交 B788和B876两路公交车,你会途径深圳宝安区福永很多工厂与工业园区,一些停靠车站是以工厂的名字命名,骏达厂即为其中之一,这个站台距离福永骏达制造厂(下称“骏达制造”)的大门仅几十米而已,不过从11月8日开始,骏达制造已经成为了历史,只留下了“骏达厂”站台。
骏达制造早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作为较早一批“三来一补”企业在宝安区新田村设厂,近年来在该区逐步清退“三来一补”企业的过程中,骏达制造也曾有过尝试,但挣扎之后还是没有起色。现在福永地区崛起一批为电子产品比如手机、电子阅览器等做贴牌的民营企业,得益于这些消费电子产业发展如火如荼,他们也得以坐上火箭进入上升通道,可是这之后呢?
曾经的辉煌
王师傅是骏达制造从500多人扩张到五六千人的见证者,他在骏达制造技术相关部门工作了二十多年,现在他准备举家迁往江浙一带,为此他不得不贱价变卖其今年6月份刚买的空调。他新入职的企业所生产的马达与骏达制造类似,用于诸如洗衣机、冰箱、厨房工具等家用电器、电动机等,马达是一种将电能转化为机械能的装置。“我们的马达质量比较好,一些性能,比如振动、耗电等方面要比别的高一个档次。我们的研发团队服务这个厂二十多年,这个厂结业之后,江浙、厦门、顺德,深圳的几家厂都来这里抢人才,设备也都是进口的,国内高档家用电器都用我们的马达”,王师傅有种特别的技术优越感。
骏达制造工厂大门的门面除了写着福永骏达制造厂之外,其下方用小一号的字体写着骏达电机(深圳)有限公司(下称“骏达电机”)。骏达电机于2015年9月注册登记,股东为金马达制造厂,金马达制造厂为香港金电集团旗下子公司。
实际上,骏达电机即骏达制造由“三来一补”转型而来。三来一补,是中国大陆在改革开放初期创立的一种企业贸易形式,最早出现于1978年。这样的企业其主要结构是:由外商提供设备(包括由外商投资建厂房)、原材料、来样,并负责全部产品的外销,由中国企业提供土地、厂房、劳力。中外双方对各自不作价以提供条件组成一个新的“三来一补”企业;中外双方不以“三来一补”企业名义核算,各自记账,以工缴费结算,对“三来一补”企业各负连带责任。
“三来一补”企业会有一些优惠政策,比如进口设备、原材料免税,其结算税收方式也跟民营企业不同,其不按营业额结算税收,而是按照工缴费结算。福永街道办相关部门人士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解释,工缴费名义上是给工人发的工资,政府就按照规定的,工厂有多少工人,一个工人多少钱,根据这个总数从国外把港币汇进来,作为支付工人工资和水电费和其他常驻费用,政府是从这笔费用当中扣取手续费,税收也是根据这个来结算。
香港金电集团在中国大陆以“三来一补”形式陆续开设了几家工厂,骏达制造是其中之一,还有比如福永伟达电机制造厂(下称“伟达制造”)和塘尾汇利五金厂(下称“汇利五金”)。
据福永街道办官员介绍,这三家企业在2000年前后鼎盛时期工人数量超过一万人,而当时的骏达制造也被福永街道办称之大企业,其最早的管理者是金电集团的掌门人、全国政协委员郭修圃,其被外人视为有头有脸的人物。福永街道办统计科人士介绍,每年他们统计相关的经济数据都会要求规模以上企业上报数据,这些企业的年产值需在2000万以上,骏达制造也是其中之一。
时过境迁,郭修圃老了,在深圳怀德和塘尾交界设厂的伟达制造曾经厂房总面积接近8万平方米,也已经归为历史;而汇利五金经营期自2015年年底到期后就再没有进行过变更登记,上述福永街道办官员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汇利五金也已经关闭。而骏达制造也没能逃脱被关闭的厄运,2016年9月底其成立了清算组,现如今大门外贴着结业的告示。
预料中的“倒闭”
国庆节假期刚结束,骏达电机厂方就贴出了停止运营的公告。“虽然事先没通知,但大家都已经猜测到了,从今年9月份开始,一些订单做完之后,有的机器设备就被全部清出来拖走了。”艾然说。
下一站会去哪儿,艾然没多想,他供职的上一家工厂搬离深圳去到江西设厂,在来骏达电机之前找工作的过程中他还遇上一家企业,在深圳招人,但要被派到贵州工作。
而他是自2015年骏达电机那场大罢工,工厂流失大批工人之后被招进来的。关于那场罢工为何而起,说法不一,有员工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是因为骏达电机订单减少持续一个月没班可加,工人长期低薪而起;也有人否认这一说法。
在骏达制造工作十多年的宋师傅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这两年骏达电机的订单的确在缩减,产能也从每个月200万个左右渐渐缩减为100万个左右,而骏达制造每月产能的顶峰是300多万个,每个月200多万个的产能算是行业中的中上水平。
骏达电机相关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骏达电机还有一些库存,其中一些是“骏达制造”时期进口的原材料制成的成品或半成品。
实际上,生产用于家用电器、电动工具等器械上的电马达不光骏达制造经营惨淡。深圳另一家较为大型的电机制造企业德昌电机深圳有限公司(下称德昌电机),同样过得不太好。
德昌电机的母公司为在香港联交所上市的德昌电机控股,其有汽车产品和工商用产品两条线,其在2015年年报中提到,工商用产品组别的营业额下跌7%至6.31亿美元(以固定汇率计算下跌5%)。这反应较低端电机产品的激烈价格竞争,以及许多工业和消费市场需求整体疲弱。
德昌电机控股近几年年报数据显示,工商用产品线2011年营业额曾达到7.5亿美金,随后逐年下降,2014年稍有好转,达到6.8亿美金,2015年又下降到6.4亿美金。
宋师傅说道,“现在低端马达的生产技术、生产设备已经很普及了,之前有些东西要靠进口,香港从国外采购会比较方便,现在国内就能买到,而现在国内生产马达的工厂多如牛毛,这么大一个厂运作的成本肯定比小厂高很多。比如同样的酸奶,超市卖五块、小店卖四块五,消费者会愿意买哪个,超市里面有空调、保洁、保安,小店没有,这就是他的优势。”
而从宝安区的数据来看,2012年出口额较2011年的降幅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下降61.8%;其中2012年加工贸易的出口额较2011年的降幅达64.6%;外商投资企业的出口额同年度下降幅度为66.5%;机电产品的降幅达到64.0%,高新技术产品出口额降幅高达77.1%。2013年至2015年小幅上涨。
德昌同时提到在成本方面,业务受惠于原材料开支减少及生产力显著提高。然而,对比相对固定的生产及行政开支,此等利好影响远远被工资上涨及营业额换算美元使收入减少等因素抵消。
老板觉得人工贵,而流水线上的工人却抱怨薪酬低。艾然算了一笔账,食宿在外一个月的费用开销控制在1500元以内,每个月他自己还要上缴部分养老保险金存入个人账户,最终剩下的薪资如果没有加班费就一千出头。为了省下500元的住宿费,他搬回了工厂的八人间员工宿舍,但食堂他实在没法忍受。深圳自2011年至今,最低工资水平几近翻了一番。
与工商用产品线不同,德昌电机近年汽车产品线的营业额逐年上升。一位投资过新能源汽车电机制造企业的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电机行业,一般毛利率在20%左右,净利率在5%上下。”而他投资的企业净利率在10%。他进而分析,电机原材料是铜线和硅钢,价格波动比较大的产品,很难做套期保值,如果预付比较多,那么企业的现金压力很大。做电机的厂房一般都有较大的占地面积,如果开工不足,房租成本省不了;此外现在人工成本、税收都是企业比较大的负担。
宝安区政府有意清退“三来一补”企业,实际上也是因为这些企业由于市场因素“倒的倒、迁的迁”。上述福永街道办官员提到,当时“三来一补”企业多以港台资为主,集中在玩具厂、配件厂还有家电,玩具厂这几年倒闭、外迁的十有八九,家电这些年也不景气,这类低端的、劳动密集型企业迟早要从深圳退出。“这几年都不是很好,企业等于说是吃老本,到最后还是熬不过去了,鼎盛时期也确实是福永的大企业。”上述官员谈起骏达电机,一声叹息。
“‘三来一补’享受进口设备免征税、原材料也免征税,即便企业赚的是外汇,但现在对国家没有什么贡献,对国内企业来说也是很不公平的,国内企业从国外进口肯定是要扣税的,这种模式对国内企业的冲击也是很大的。”上述福永街道办相关部门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
在福永有三种性质的企业,一类就是诸如骏达电机这类港资,早期以“三来一补”形式设立工厂,以玩具制造、家电等行业为主,经济环境沧海桑田,这些企业如今所剩无几,要么搬到内地要么倒闭;一类是民营企业的崛起;还有一类就是跨国企业在深圳设立工厂,后二者被上述人士归为高科技路线。
深圳市长盈精密技术有限公司即为民营企业的一个典型代表(下称“长盈精密”),其成立于2001年,2006年前后搬到福永,2010年登陆A股创业板,上述福永街道办官员用“非一般的发展”来形容长盈精密,其主要从事移动通信终端、数码及光电产品等配套精密手机金属外观件、手机金属边框、精密电磁屏蔽件、微型精密连接器、手机滑轨、表面贴装式LED精密封装支架等产品研发、生产,乘着近几年国产手机崛起的东风,长盈精密逐渐成长为福永地区的“巨无霸”,年产值四五十亿元。
民营企业走向两个极端,其一为高精尖的高科技企业,其一就是低端,福永还有很多做贴牌的工厂,在上述人士看类,这类劳动密集型企业迟早都会为劳力成本和租金成本逼出深圳。
“做厂,现在压力很大,我们碰到很多不管是大厂还是小厂,都说辛苦,哪怕高科技企业,科技日新月异,变化很快,他们也要跟得紧,有时候一步走不好,一个转型升级没抓住,可能对它的影响就是致命的。”该福永街道办官员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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