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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凤玲 “再见。”

“哦。”

王华的妻子和她的“第三任丈夫”这样告别。

通过这桩不违法却也谈不上道德的婚姻，王华的妻子获得了4万元佣金，她的“第三任丈夫”获得了北京的购房资格，房子在一年后升值了100万元。

一度，火爆上涨的房地产市场成为了财富列车，没有车票的人自然想到了黄牛。王华夫妇是传说中的“假结婚”供应方，他们依靠出卖自己的婚姻帮助没有购房资格的人买房，以此获得不算优厚的佣金。

5年来，他们的职业角色从结婚对象升级为代理，工作战线从北京转战河北，成为了中国房地产发展史中一个鲜明又晦暗的注脚，应要求，我们隐去了他们的真名。

“穷是一种病”

本文提到的“假结婚”，主要是指拥有本地户籍的人士和外来人口结婚，使对方快速获得户口、买房、买车等资格，目标一旦实现，双方迅速离婚。这是一种游走在法律边缘、受道德谴责的婚姻关系。

北京居民王华夫妇是一对职业结婚者，回忆起他和妻子的职业出发点，王华就会不停地吸烟。

5年前，王华的父亲身患重病几乎花光了家中积蓄，王华说当时穷到他妻子打完胎想喝一碗乌鸡汤都觉得奢侈。刚巧，一位假结婚中介找到王华说，只要和某位外地人假结婚就可以获得5万元报酬。这对王华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王华说，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挣钱、还债、让妻子一辈子有乌鸡汤喝。

征得妻子同意后，王华迅速离婚，然后给假结婚中介提供了户口本、身份证、婚检证明和照片。

“5万块，这钱挣得不光彩，但比做苦工强。”王华说，本来不想干了，但沉痛的生活现实，让他越来越体会到某财务管理公司广告里的那句话“穷是一种病”，他们夫妻的一纸婚书抵抗不了真金白银的轰炸。

在王华劝说下，王华的妻子也成为一名假结婚者。

王华妻子假结婚3次，最近一次是，2016年9月22日和一位外地男士办理结婚业务，之后，这位男士成功在亦庄开发区购买了一套90平方米总价360多万元的房子，房产过户后，王华妻子和这位男士离婚，目前，这套房子已增值100万元。

王华妻子在这一笔婚姻业务里获得4万元佣金。

在这一行，职业结婚者的结婚次数与服务费用成反比，结婚次数越多，佣金越少。

贩卖婚姻

王华夫妇所在的假结婚市场，由婚姻供方、需求方和代理机构组成，供方里既有农户也有同性恋人士。

假结婚的前提是，双方认可以下原则：不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法规、不承诺白头偕老、不互负贞操义务。

结婚前，供方与需求方签订3份协议，包括婚前财产协议、婚后房产归属协议和离婚协议。

婚前财产协议内容包括买家的婚前财产明细（如汽车、房产、存款等）、婚前财产的权利归属以及债务情况。

婚后房产归属协议样本如下：“兹有A承诺，位于某地某小区房屋（具体位置）为B个人所有，该房屋xx年xx月xx日购买，户主为B，买卖所产生的费用全部由B承担，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若双方出现婚姻破裂或其他出现财产分割的情况，A承诺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分割该房屋，特此承诺。”

这份协议可以进行公证。

在假结婚双方进入民政局领取结婚证前，双方必须先签订离婚协议，否则，交易无法进行。离婚协议主要包括离婚原因、财产分割、子女抚养、债务处理等方面，离婚原因为感情破裂；财产分割会写明位于北京市的×××住房为B婚前房产，离婚后归B所有，双方无其他共同财产；双方没有共同承担的债务，房屋贷款离婚后由B偿还，与A无关。

在这里，A指假结婚供方，B指假结婚需求方。

假结婚的费用包括定金、劳务费用和中介费等。

以北京假结婚买房7万元为例，费用明细是：协议前，需缴纳预订标的费用，大约1万元左右。剩下的费用，可以一次性支付，也可以分期支付，行业规则是，标的和中介分成比例是1:1。

在这里，供需关系同样发挥作用，市场火，30岁未婚女性匹配的结婚标的可能是50多岁的多次结婚的男性，且价格高；市场冷，30岁未婚女性匹配的可能是30多岁结婚次数少的男性，价格低。

“二手标的肯定没有一手标的吃香。”假结婚中介说。

若假结婚者的目的是买房，假结婚代理公司也可以提供中介公司服务。

在假结婚交易环节，为防止供方“骗婚”，个别中介会暂管供方的结婚证，直到房本下来解除婚姻关系。若中途临时出现变故，双方可随时解除婚约，需求方支付部分违约金。

从接触假离婚到离婚完毕，购买新房需要1年左右时间，价格较高，购买二手房的时间周期在45-100天，价格便宜。

从北京到河北

王华已经结婚离婚超过4次，按照行业规则，可以分得的结婚佣金越来越少，王华听圈内人说，若出现多次假结婚，民政系统可能会给予警示，这种警示不是处罚，而是会与教育、养老等政策挂钩。

王华担心两人多次结婚离婚会影响二胎和孩子的教育，准备金盆洗手。

除此之外，王华还有更现实的困扰，据了解，北京市对夫妻双方购房时没有购房资格的一方在房本上单独署名的管理越来越严格，同时，随着北京平均房价接近每平方米4万元，加之严格的限购政策，京籍假结婚市场成交量越来越小，很多中介选择转战河北。

王华就是跟随大部队迁移的成员之一。

“我认识的客户，确实需要通过假结婚来购房，他们是家境普通的外地人，每个人都有一部艰辛史，基本上对爱情没有期望，这些储备客户本来准备在北京假结婚买房，但他们已经买不起北京的房产了，于是他们跑到燕郊买房。”王华说，他现在主要从北京导入假结婚客户到燕郊。

也许有人会说，去燕郊买房还需要假结婚吗？

实际上，高企的河北房地产市场也不是谁都能买得起了，“廊九条”的出台规定三河市、香河县、大厂县和固安县四地，非本地户籍居民家庭限购1套住房且购房首付款比例不低于50%，而本地户籍居民家庭首套房仍可享受30%的首付。

“燕郊一套房首付都是80多万元，我手里的客户省吃俭用首付只有50多万，怎么办呢？通过假结婚形式变成当地人，减少首付，我做的2个客户，房产增值了40多万元。”王华说。

河北热

楼市火哪儿，婚就结到哪儿。这是假结婚中介们的口头禅，之前北京楼市火，假结婚就在北京，后来燕郊楼市火，结婚就在燕郊，雄安新区火，结婚就在雄安新区。

“当然哪天京津冀楼市不火了，我们可能又转回到北京发展。”一家假结婚代理机构人士说。

在京津冀协同发展背景下，燕郊、固安、香河、大厂等房价一路高歌，京津冀地区楼市成为房地产市场的重要力量，2016年廊坊GDP高达2000多亿元。

经济观察报记者在固安踩盘时，就收到过个别售楼员提出的“假结婚”降首付的建议。

目前环北京假结婚主要有3类需求：落户、买车和买房。

价格最贵、难度最高是假结婚落户，价格约20万元，价格增幅快；最便宜、成交量最大是假结婚买房，价格约5万元，增长趋势缓慢；不温不火的是假结婚买车，更多的是出售买车指标。

虽然假结婚买房市场销售价格最低，但成交量大，记者了解到的一家代理公司一年成交约200单，男标比女标便宜1万元。

供方多是感情和睦的夫妻双方、拥有北京籍户口在外地工作生活的人以及同性恋人群体，前两者会进入中介的视野，同性恋人群体多数以私下成交为主。

需求方多数是中低收入群体，有个别大学生为了获得房票与河北的农民假结婚，顺利落户后，获得了宅基地。

“很多中低收入者也不想错过资产配置的机会，北京买不起，只能买环京。”一位中介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目前河北籍假结婚男标和女标供应量不足，几乎没有选择余地，尤其是女标非常火，是中介同行争抢的热门资源。

经济观察报记者曾看到假结婚代理和一位容貌漂亮的咨询者沟通，中介说，“若是我，我都愿意和她结婚了，不离婚，媳妇比房子难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