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平:凌子风与《骆驼祥子》

闲聊幕后故事2022-04-26 12:18

作者:张书平  

1981年8月,我时任河北省张北县文化局干事。一天,局长董贤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给我布置了一项任务。《骆驼祥子》摄制组要来张北拍电影,让我作为县里的联络员协助摄制组工作。

那个年代,电影还没完全市场化,《骆驼祥子》摄制组到张北县拍电影也是县里的一项政治任务,县政府把这项工作交给文化局,局长把这项工作又交给我,也是对我的信任。

摄制组一行约30多人,我安排他们住在张北招待所一部,那时张北县仅有二、三家大一些的招待所,一部算是条件最好的。在安排住宿时,摄制组负责后勤工作的同志特别嘱咐我,安排两个单间,给凌子风导演和著名表演艺术家赵子岳夫妇。

凌子风导演我当时不是太了解,但赵子岳我是熟知的,因我看了他很多电影,如《林家铺子》、《青春之歌》、《红旗谱》、《暴风骤雨》、《停战以后》、《小二黑结婚》、《生财有道》等。赵子岳在这些影片中虽大多是配角,但演出认真、表演朴素自然、生动逼真,他的艺术形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骆驼祥子》这部影片中,赵子岳夫妇扮演一个小村庄的财主夫妇,听剧组的同志们讲,赵子岳老伴从没演过电影,在《骆驼祥子》里,还是第一次客串财主老婆,且演的很自然,凌子风导演一个劲的夸:老嫂子演得好。

安排好住宿,制片主任带我来到凌子风导演的房间,把我介绍给凌导,凌导很热情的与我握手。凌子风导演个子很高,风度翩翩,银白头发,梳理着整齐的胡须,戴着黑框眼镜,给我的印象是一位慈祥的大学者。

凌子风,中国著名导演,祖籍北京,生于1916年3月。1934年至1937年在北平美术学院雕塑系,南京戏剧专科学校舞美系学习,凌子风对戏剧有着浓厚的兴趣,在校读书期间就参加过多部话剧的演出。在影片《保卫我们的土地》、《热血忠魂》、《八百壮士》等片中被邀演过角色。

1938年11月,凌子风到了延安,参加了西北战地服务团,在团内编导演了多出话剧,他编导的独幕话剧《哈娜寇》获晋察冀边区鲁迅文学奖。1943年在鲁迅艺术学院戏剧系任教,1945年任华北联合大学艺术学院戏剧系教员。1948年任东北电影制片厂导演。第一部影片《中华女儿》,获1950年第五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为争取和平自由而斗争奖。之后又导演了《红旗谱》、《边城》、《春桃》等新中国的优秀影片。晚年执导的《骆驼祥子》是他的代表作。

凌子风导演热情的招呼我坐下,问了我一些张北县的基本情况,我把所知道的详细做了介绍。他又给我讲了《骆驼祥子》剧组在张北需要拍摄的镜头。让我根据剧情选择适合的场景。记得第一组镜头是:祥子拉三轮车时被几个当兵的掳走,在一次战斗中,部队溃败,扔下几峰骆驼,祥子趁机拉上几峰骆驼,逃了出来。经过一夜的逃亡,祥子饥寒交迫,来到一个村庄,在村口一个井旁,祥子用辘轳打水饮骆驼,然后进了村,碰到了一个财主模样的老者,这个老者就是著名表演艺术家赵子岳扮演的,经过讨价还价,财主以35元大洋买下了三峰骆驼。

《骆驼祥子》是老舍于1936年创作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年代末期,那时北京郊区的农村还很落后。所以导演让我找一处房屋比较破旧的村落,要求在村口有一个带辘轳的水井。

八十年代初,张北县农村仍比较贫困,大多数的村庄都是土房,房子也比较破旧,这样的村落不难找。但找一处村落边带辘轳的水井,着实让我为难了,我带着导演跑了几个村庄,凌导都不太满意,随行的副导演劝凌导,寻场景的活就交给他们吧,但凌导执意不肯,非要亲自寻找,最后终于在张北镇树儿湾村找到一个带辘轳的老井,凌子风导演这才满意而归。

拍摄那天,天还很黑大家就起床了,到了树儿湾村,东方地平线上才泛出黎明的曙光。经过一番有条不紊得紧张准备,拍摄开始了。

《骆驼祥子》中的主要人物虎妞是由斯琴高娃扮演,1979年在电影《归心似箭》中饰演女演员,一“片”打响, 获中国文化部优秀影片奖和上海十佳影片奖,个人获中国文化部优秀青年创作奖。

1980—1981年参加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残雪》饰演 女主角,获中国文化部优秀影片奖。在张北拍摄因没有她的戏,所以斯琴高娃没有到张北。当时我们这些影迷有一些遗憾。

另一个主要人物就是祥子,是由青年演员张丰毅扮演,当时张丰毅还是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一名大三学生,在1980年读大二时,张丰毅就被香港凤凰影业公司导演选中,在《塞外夺宝》中饰演男主角荆大雷,开始了第一部电影的创作。

那时我是第一次观看拍电影,一切都觉得新鲜,记得那天拍摄的情景是:祥子拉着三峰骆驼走到了井边,把骆驼拴好,用辘轳打水饮骆驼,饮完后,祥子双手捧水,大口大口的喝,突然,凌子风导演一声“停”,张丰毅不知所措,茫然站在那儿,只见凌子风导演快步走到祥子身边,弯腰在井旁抓了一把污泥抹在张丰毅的手上,凌导一边抹一边说,你这么干净的手,哪像几天没洗手拉骆驼的人。抹完后自己两手搓了搓,掏出一个手绢擦了一下,又继续进行拍摄。

在坝上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农村水井既是村民挑水的地方,也是村民饮牲畜的场所,井旁的污泥就是牲畜拉的粪便和泥土的混合物,当时正值盛夏,污泥散发出阵阵恶臭,而凌子风导演手抓污泥,亲自给演员擦抹,这完全可以让演员自己去做,或者其它人去帮助就可以了,但凌子风导演却亲自去做,而且在做的时候是那么毫不犹豫,当时在我的心灵里产生强烈的震撼,这就是一名中国影剧界著名的艺术家对艺术的真实诠释。


凌子风导演拍摄的《骆驼祥子》这部影片虽已经过去27年,拍摄中的其它很多情节我都忘记了,但凌子风导演手抓污泥的情景却至今仍历历在目,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对我的心灵震动很大,老一辈艺术家这种对艺术精益求精的精神时时在激励着我。

在拍摄中,我还记着有这样一个情景,祥子被军队掳走后,队伍行进到一外山坳处,一伙兵燃起了篝火,有几个兵抱着长枪打瞌睡。这个外景地选在张北县狼窝沟坝口一山弯处,在拍摄中,来往车辆较多,我正帮着剧组人员维持秩序,突然听到凌子风导演的一声呼喊:“小张,你过来,来演个兵。”能在电影中扮演一个角色,当时对于年轻的我,的确是一件求之不得的,我急忙跑过去,凌导让剧组服装人员给我找了一套军服,一支长枪,并亲自给我说戏。这个镜头在影片中虽说是一闪而过,但也是我唯一的一次“触电”。

我常想,自己仅是一名临时向导,凌子风这样一名著名导演还惦记着给我安排一个群众角色,满足一个年轻人的好奇愿望,我心里很受感动。这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凌子风平易近人,善待他人的优良品格。

那年我与《骆驼祥子》摄制组一块工作了近半个月,剧情所需要的场景需要我帮助寻找,还负责摄制组在张北县一切工作和生活的协调,因剧情需要,摄制组经常早出晚归,为了便于工作,凌导也让我住在招待所。

1981年9月3日,影片的拍摄工作在张北进入关键期,那天一早我就随摄制组去了外景地。时值爱人临产,爱人在县医院生产时,我没有陪伴在她身边。爱人是一位通情达理的贤妻良母,她非常支持我的工作,也没有责怪我。

在张北县境内的几组镜头拍摄完,摄制组即将回北京,县领导与摄制组座谈,凌子风导演向时任张北县县长的曹恩普介绍了《骆驼祥子》在张北的拍摄情况,特别对我提出了表扬,凌导告诉县长我爱人生小孩时,我都没在身旁照顾,曹恩普县长对我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并祝贺我喜得贵子,建议让凌导给小孩起个名字,凌导想了想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我儿子的名字。

凌子风改编并导演老舍名著《骆驼祥子》,于1982年杀青,当年在全国上映。凌导以他那独特的艺术手法展现了旧中国的时代风貌和气氛,着意刻画了祥子、虎妞这两个生活在北京社会底层人物的形象。影片将一部长篇小说剪裁得精炼集中,使影片不仅在内容上具有民族、地方特色,而且在形式上达到了引人入胜又通俗易懂的效果,在1983年第三届中国电影节上该片获最佳导演奖,在第六届百花奖上获最佳故事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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