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文钊|1988年,插班生来自上海

我是文钊2022-06-06 06:38

捡起这个话题是因为上海。

曾经写过一篇小文章,说那年我和我爸都成了插班生。他是因为从部队转业,我因为他转业而转学,从县城到省城的高三班,也成了插班生。

只剩下一个学期高考,老师们多半也顾不上我这个插班生。其实我也不大记得当时的情形了。有一阵好像坐在最后几排,这样的好处是比较自在。这个学校的复习进度跟我之前的学校有很大不同,特别是数学课,基本跟不上节奏,所以老师讲数学解题方法的时候我常在看历史地理。

那是1988年。回头翻翻当时的新闻,国家大事比如前一年召开的十三大,老师说那肯定是政治必考题啊——他说的没错。再比如上海甲肝。我只是记得那时候传的挺邪乎。说是因为吃毛蚶怎样怎样。那东西长啥样我也没概念。其实那会儿脑子里都被高考灌满了,也装不下别的了。

实话说,没怎么关心上海。那时候上海在我的脑子里就是一个挺洋气的大城市。因为长那么大我就没出过大西北。到省城上学已经是我头一次来到一个大城市了。在我正式来上学之前,趁着假期,我爸在转业联系工作的同时带着我们一家在省城转了好几天。我们住在沿河的军区招待所里,我爸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架相机,按照现在的说法,省城主要的旅游景点他都带着我们去打卡了。我们还第一次在某个公园里划了船。那是我第一次对城市有一点儿直观的感觉。

上海是什么呢?对于我来说,上海就是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啥的。因为家里的大件好像都是上海产的,比如我妈的蜜蜂牌缝纫机,我们家的第一台收音机也是上海货,红灯牌。我自己上学骑的大永久,后来还陪我去了一趟河西走廊,一路上没掉链子,质量过硬是没得说。我的初中体育老师以前在我们那儿的独立连当过兵。有一回他悄悄地把我叫到一边,塞给我一个纸条儿,要我带回去给我爸。我也没看纸条上写个啥。后来我爸说,体育老师要结婚了,女方家里要一辆凤凰自行车。80年代初买这些东西还凭票,老师搞不到票,只能找在部队工作的老上级。我也不知道是否部队有特别的名额,总之是我的体育老师高高兴兴地结婚了。

我们那儿有个裁缝,很多人买到好料子的时候,都会找他做衣服,说他裁剪的样子好看、洋气。因为据说他是上海裁缝。

我有好几位小学老师都是上海人,据说是当时支边到我们那个小县城的。回想起来她们和本地老师还是有区别的。我和有一位老师的孩子同班,天天厮混在一起,有时候也去他家里玩,也许小孩子不管其他的,没觉得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分别。

这就是我和上海的全部关系吧。

那个上海插班生比我晚来了几天或许几个星期。班主任介绍他的时候特别说他是上海来的,我感觉当时的气氛好像还是有些奇怪的。当然老师也说了上海的甲肝。她好像还是半开玩笑地提醒了一下我们,比如要注意一下怎样。坦白说我也记不得了。

但是这个大男生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老师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既然是插班生,待遇和我一样,这样他就坐到了我旁边的桌子前。

记得他姓傅。高高大大,肤色很白,大眼睛,头发好像还有点儿自来卷。有点儿像国营照相馆晒出来的那种标准照。我想他小的时候一定是个洋娃娃。

可能是老师那番话,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课间休息,他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地打量着我,说,你不怕么我是从上海来的。我没想到他问我这个问题。这么一问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记得我大概是说,如果你有啥问题肯定也来不了这儿坐在这教室里,再说上海那么大呢。

或许跟他说话就是不喜欢那种挺孤立的感觉。也许没有人故意,因为互相也不认识。再说那会儿对甲肝没啥概念。想写这个小文章查了下资料。这么说的:疫情从1988年1月中下旬爆发,在短短 5 个月内,上海市 150 万人感染,30 万人发病,死亡 31 人。

我猜如果那会儿人们像今天一样,即使不考虑学籍的问题,一听到上海两个字,他的出现就能引起一连串的事件。比如如果我说和一个上海小伙伴坐在一起,家长会不会向学校举报和抗议。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根本就出不了上海。

我们就聊起来。我肯定很好奇地跟他聊了下有关毛蚶和甲肝的事情,他好像是做了一番解释。具体不记得了。这么说吧,高中生的友情是很容易建立起来的,更何况,既然我们都是插班生,就很自然地凑在一起了。

为什么他会和我出现在一个教室里,现在也完全不记得了。好像听他说起,是因为有亲人在省城,家里觉得要高考了,上海人心惶惶的,呆在这边放心一些。又或者他的学籍本来就在这边,只是因为上海教学质量好,他才一直在上海上学。这种情况好像也不少见。我们的学校原本是一家军工企业的子弟学校,那家企业有很多干部和技术工人都来自上海。他和这边有渊源就正常不过。印象中他是在省城参加的高考。

我们就常在一起玩。他是活泼好动爱交朋友爱玩儿的那种,加上喜欢踢球,所以很快就认识了一拨朋友。很快就没谁还记得甲肝那回事了。我比较慢热,半个学期过去了全班同学的名字也没记住几个。不过因为他倒是跟几个同学混熟了。记得常在一起玩的还有个同学姓汪,叫汪小航,后来上了西南政法大学。大学期间还通过一阵信,后来就断了消息。

傅同学到我们家里来玩,我也跟着他去其他同学家里。他操一口带点上海味道的普通话,聊什么现在也没啥印象了。记得一起玩的有个同学姓严吧,有一天神神秘秘地叫我们几个去他家,非常庄重地拿出一盘磁带来放给我们听。实话说我当时没听出啥感觉来,这位严同学激动得手舞足蹈。不过那张磁带封面我记得:一个黑人小伙子,披肩的卷发。很帅很有型,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你,一袭黑色夹克,露出点儿白衬衣的衣领。磁带是白底,衬着黑衣小伙儿更显得有质感。磁带一角是一个红字的英文单词:BAD,我不知道为啥上面的中文叫做“真棒”,当然他们几个好像也没太搞明白,但是都表现得很激动的样子,如获至宝。

是的,迈克尓-杰克逊。过了几年,机缘巧合重新遇到,戴着随身听插着耳机一个人走在路上,忽然理解了当时那几个高中生激动和崇拜的神情。要到了更久一些时候,认认真真地看那些歌词,才会觉得,他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歌者。

一学期时间过得很快。中间模拟考了几次,然后是毕业考。毕业考之后有些同学就离开了。他们将不参加高考,据说这样也能提升高考入学率。最后是高考。我不记得傅同学考到哪里了。高考后还碰过几次头。不过学校就很少去,大概我们这样的插班生归属感本来就很差,毕业后就很少和学校联系。

后来也见到过一两次。有一次他还带着女朋友。还有一次是在公交车站碰到了,闲聊几句。然后就各自上车了。

因为上海想到他。不管今天在哪里,好久不见,朋友,问一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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