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0年前“江南胜景”:良渚人的一天 | 新知

文博时空2023-09-21 08:26

文博时空 作者 金笛 渔民戴着鱼篓,撑着竹筏,在幽静的河道划行,水鸟忽地从头上飞过;在稻田里,人们正在弯腰忙碌地播种,整齐的田垄,已经插满了稻苗;那些心灵手巧,有着非凡才艺的工匠,正在作坊里打磨玉器,从一块亮石变为美玉,玉匠且琢且磨,用时光雕刻着奇迹。

这是一幅 5000 年前的江南“清明上河图”,惬意而清新。

良渚文化村,位于杭州市西北方向 16 公里。这就是被称为中国史前时代第一个都邑的良渚遗址。良渚古城已具有内外三重中国传统都城格局,总面积达 800 万平米。俯瞰良渚,向西背靠浙北天目山余脉,向东为杭嘉湖平原。西边的山脉依次分布着玉材、木材、石材资源,而东边的平原是水稻,良渚城恰好处在中心位置。

良渚古城,恰好处于玉材、木材、石材与稻田的中心位置

从良渚向西 8 公里,是迄今为止最早的水利工程遗迹,同时具有防洪与灌溉功能;水稻种植已具备规模种植及收割技术;在手工业,良渚开创了琮、壁玉礼器先河,把中国玉文化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2019 年良渚古城遗址成为世界文化遗产,这是在尚无青铜器出现而申遗成功的唯一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古国文明,灿烂的玉文化走过数千年之后,以它神秘而柔美的尊容,重新回到世界的舞台。

让我们走入良渚的日常生活,看一看五千年前先民们的生活与劳作。

日出而作

吃过简单的早饭,良渚人开始了一天的生计,一幅“男耕女织”的画卷徐徐展开。

男人拿起石犁,走向稻田。

浙江平湖庄桥坟遗址出土良渚组合石犁

组合石犁,长约 40-50 厘米,宽约 20 厘米,由三个石片组合而成,镶嵌在木头底座上。发现破损时,只需要替换破损部分,而不需要全部报废,加装底座后又保证了坚固性。

左手用的石镰,和现在的几乎一样,5000 年的镰刀形式几乎没有变化。石镰的发明具有划时代意义,使得水稻收割可以实现量产。

由于组合石犁、石镰的使用,使得良渚的水稻生产具有了规模生产的能力。

他们的稻田是什么样的?

(点击查看大图)

在浙江余杭茅山南麓,发现了面积达 5.5 万平方米良渚稻田,由灌溉水渠、田埂等组成,田埂将稻田区分为南北向的长条形田块,单个田块面积为 20 米乘以 100 米左右,田埂之间距离均匀、整齐。

在良渚古城外围,有绵延 20 多千米的 11 个人工坝体,与山体地形围合成了大型水库。这是我国现存年代最早的水利工程,也是世界迄今发现最早的堤坝系统之一。水库的存水,通过绵延的灌溉水渠,缓缓流向远处的稻田,滋养着良渚先民辛勤哺育的禾苗。

人工水坝的发现,使得良渚古城的实际范围扩大到 100 多平方公里,涵盖了水坝、祭坛、城郭与宫殿区。

由谷口高坝、平原低坝围合成的水库,既可用于防洪,又可利于灌溉。

农闲的时候,有的会射箭的人会去打猎。

良渚博物院镇馆之宝,刻符陶罐

在刻符陶罐上,从左到右,有一排符号。放大后可看到,最左是一只弓,稍左是一只老虎,老虎身后是一张网,无处可逃的老虎成为网中物,再往右边,是老虎做熟了,最后就剩下骨头了。

当男人在田野劳作、打猎时,女眷们在家里织布,喂养家畜。男耕女织的农家模样,在 5000 年前已是这般的温馨了。

石制纺轮

用石纺轮搓出纺线

从日出到日中,忙碌了半天,男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家,女人们开始烧起炊烟煮饭。

良渚人的餐桌

来看一看丰盛的江南美食吧。

良渚人的主食为大米,猪肉是主菜,良渚出土的动物骨头达几十种,猪骨占 80 %,大部分是家养猪。

良渚遗址出土了大量的猪骨,为驯养的原始家猪

良渚对原始家畜的饲养,驯养的主要对象是猪

身在鱼米之乡,鲜美的湖鱼当然是家常便饭。良渚人虽然有狩猎的习俗,然而从食物种类的丰富程度看,并没有那一种野生动物成为专门的捕杀对象。

良渚陶盘,用来盛鱼的长盘

餐后的水果种类丰富,其中人工裁培的植物包括:梅、甜瓜、菱角、桃、葫芦、杏。这禁不住让人诧异,难道 5000 年前良渚的裁培技术就这么发达了吗?

良渚食谱,放在今天的餐桌也毫不逊色

李子核

桃核

放大后观察桃核,与现在的桃核基本没有差别

南酸枣核

菱角

甜瓜籽

螺蛳壳

穿着木屐,到城墙上逛一逛

在河道漫布的水乡,四通八达,河水清澈见底,轻轻划着竹伐,良渚人可以到达任何一个地方。

木桨

穿上木屐,到城墙上逛一逛。

良渚木屐

在城墙上,有小朋友正在玩陀螺,正好大家比试比试,看一下,谁打出的陀螺旋转时间更长。

良渚的木陀螺

良渚的城墙,宽约 20 米到 150 米,宽处凸出,外伸到水面中,实际上起到了码头的作用。与现在的城墙不同,良渚城墙上面是长长的平台,人们在这里居住、休息的场所,同时起到了护卫内城的作用。

住在城墙上的良渚人,并不从事稻作耕种,有做骨器的,有做漆器的,有做玉器的,也有做石镞箭头的,“百工”安居乐业。

西城墙发掘现场照片,翻拍于西城墙遗址展览图片  

西城墙遗址,城墙底部铺垫石头作为地基,墙体用取自山上的黄色粘土堆筑而成。城墙总长约6公里。

王城之内

良渚王者

良渚的王者居住在良渚古城的宫殿内,宫殿区建在人工堆积的高台之上。在良渚古城周围,有 100 多个村落遗址,零零星星地分布在古城四周,他们耕作的稻田供给古城里的人们。

宫殿区下面,是人工堆积的泥土层

莫角山宫殿区微缩模型

木构件,右端有两个卯,木身上有空孔、凹槽,良渚宫殿建筑采用卯榫结构

当人们看到木屐、木陀螺、木构件时,不禁会问:这些木头为什么没有腐烂?

在考古界有句话,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在沙漠的干燥环境,或者长三角湿润的环境中,恒定的水分反而让木构件数千年不朽,但是如果一个环境一会儿干一会湿,用不了半年就会腐朽。

莫角山宫殿不远处,是小莫角山木构建筑遗址

在莫角山遗址,发现了一个庞大的仓储区,里面有碳化的稻谷 20 万公斤,堪称超级皇家粮库。

稻谷遗存

用来盛米的木斗

良渚人的“绝活儿”

“仓中有粮,心中不慌”,有了充分的物质条件,良渚人在精神生活又展现出了非凡的创造力。他们用木材凿刻出精美的漆礼器,用玉石研磨出前所未见的玉琮、玉壁,奠定了良渚在历史长河中独特而永恒的魅力。

漆觚残片

漆觚残片在经过拼对后,基本上可看到大喇叭形口、细腰、高圈足的“觚”的形制。觚通常为酒器,用于祭祀礼仪,漆觚以光亮的外表与光泽,比陶制酒器更具有礼仪性。

良渚漆觚,都是用整块木头凿制而成的,掏空中间后,在木胎表面涂上朱漆。在对漆觚残片的漆膜解剖后发现,漆膜是由朱砂、黑漆、红漆、黑漆等 4 层漆膜工艺构成,研究人员对漆觚的漆膜用红外光谱仪进行检测,发现漆膜的红外光谱与现代生漆的红外光谱相同。也就是说,四、五千年前的良渚先民,已经掌握了如此高超的智慧,利用自然界中的植物汁液与矿物质作为漆料,塑造精美的木礼器。

然而,比漆觚更被器重的是另一种手工艺——玉工匠,他们是良渚最有才艺、耐力与天分的人。打猎过程中表现机敏、沉稳的人,制作陶器表现出特别才艺的人,都有可能成为玉工匠候选者。

玉工匠中最优秀的人,被选拨出来攻“玉琮之王”,他要经过严格的训练与传承,几乎耗尽一生才能够完成这项良渚人心目中最崇高的使命。

玉琮之王,重达 6.5 千克的玉琮,摄于上海博物馆“实证中国:崧泽·良渚文明考古特展”。

玉琮之王刻着的“神人兽面”图像,高仅 3 厘米,宽度不足 4 厘米,1 毫米内,刻出了 5~6 条细纹,现代工艺都无法复制出来。

由于“神人兽面”像浅刻在 3~4 厘米的玉石表面上,刚刚发掘出来时,考古队员们居然没有看出来圆眼神兽上面是一个戴着羽冠的神人。

“神人兽面”像威严而神圣
神人脸部呈倒梯型状,意味着顶“介”字冠的巫觋戴着面具
在萨满意识中,巫觋像神鸟般飞翔,托负着神兽,与上天沟通
神兽象征着协助巫师沟通天地的伙伴——“蹻”

“蹻”有健行、远行之意,可以上天入地。东晋葛洪著的《抱朴子》一书说:“若能乘蹻者,可以周流天下,不拘山河。凡乘蹻者有三法,一曰龙蹻,二曰虎蹻,三曰鹿蹻……龙蹻行最远,其余者不过千里也。”

良渚玉文化:集大成者

良渚玉器,是玉文化集大成者,从玉琮、玉璧、玉钺,到管、璜、环、镯、玦等等种类繁多,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用玉礼制。“器以藏礼”,在中国后续文明都有接续与传承,在《周礼》有“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的记载,而璧、琮的源头就在良渚。

那是一个以玉为尊的时代。从北方牛河梁的红山文化,玉器多为实物的刻画,玉龙、乌龟、玉人、玉鸟,基本上是写实风格的呈现,造型简约、生动。在江汉平原的凌家滩文化,玉器充满灵气,形制多有创新与突破,玉鹰、玉板、玉龟代表了古人的宇宙观。在东部沿海的崧泽文化,开始出现象征着王权的石钺,玉器有虎、鹰、龙等崇尚自然的动物造型。而到了良渚文明,从早期有简洁的玉鸟等动物形象,到良渚中晚期的玉器,红山文化、凌家滩文化的具象玉龙,演进为图案化的龙首纹,而圆突双眼、阔鼻、凸吻的形象,对于熟悉中国文化的人来说,那就是中国龙的样子。

玉器“龙首纹”的演变

在《说文解字》中说:“玉,美石也,”玉有什么样的品质呢?“透闪玉”的坚韧度甚至超过钢铁,然而玉石看起来却是“温润而泽”,外柔内刚,成为后世象征高尚人格的载体。

良渚文化辐射到北、西、南文化圈

良渚的玉琮,以“天圆地方”的格局传遍了大半个中国,北至辽宁,西至甘肃,南至广东,后世以礼为器的大部分形制源于良渚。

良渚先民对于玉的寄托,化为中国文化中道德高洁的象征,所谓“君子比德于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对于玉文化的钟爱,已经溶入华夏民族的内在品格,散发着淡雅而坚轫的光芒。

参考资料:

[1] 刘斌:良渚与中国百年考古——被低估的中国新石器时代 , 中国文化研究, 2022-06-15

[2] 方向明:良渚与早期中国文明模式,浙江考古, 2022-06-15

[3] 方向明:良渚玉器神人兽面像的真相,大众考古,2021-12

[4] 李新伟:良渚文化“神人兽面”图像的内涵及演变,文物,2021年第6期

[5] 赵晔:良渚文化漆觚的发现和研究, 文章出处:中国社科院古代文明研究中心通讯,2012-08-07

[6] 夏勇:从崧泽到良渚,良渚博物院副研究员,学术研究部主任, 良渚博物馆讲座

[7] 李伟:良渚-巫政之国的兴衰,三联生活周刊

图片 | 金笛

排版 | 小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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