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都贵玛:敞开的世界与大地的胸怀

敬笃2023-11-15 21:59

敬笃/文

我在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下之时,翻开蒋雨含新近出版的长篇报告文学《辽阔大地——一个母亲和她的28个孩子》,倍感亲切,仿佛一股暖流袭来。读罢,更是深深的感慨,心中笃定这部作品必将在内蒙古报告文学史上留下自己鲜明的烙印。

原因有四:其一,站在中国报告文学发展百年历史节点上,蒋雨含推出这样一部有分量的、具有内蒙古地域特色、地域气派的报告文学作品正当时,为中国报告文学百年贡献了内蒙古力量;其二,蒋雨含打破了以往报告文学写作的叙事“主体性”范式,从多角度、多人物、多层次,分别切近她所勾画的精神图景的内部,尤其是在书写方式上拓宽了内蒙古报告文学写作的广度、深度;其三,蒋雨含的报告文学有着鲜明的跨文体写作的痕迹,她突破了传统报告文学的边界,尝试着以“他者”的视角,召唤隐匿于事物背后的本真,为广大读者发现内蒙古、认识内蒙古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向度;其四,语言平实、朴素,且带有强烈的抒情性,以非线性叙事的方式,全景式的呈现、勾勒出与以往不太一样的都贵玛,让我们更真切的感受到“草原额吉”就在身边。

据我所知,目前通过电视剧、电影、话剧、音乐剧、舞台剧、小说、诗歌、散文、连环画等艺术形式,反映草原额吉都贵玛精神的作品多达上百部,但以长篇报告文学全景式呈现“都贵玛精神”的作品,目前还未见到。但蒋雨含《辽阔大地》的出版,填补了这项空白,为“都贵玛事迹”的版图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全书共十一部分内容,其中楔子和尾声的表达干脆简洁,很好的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使得整部作品完整且闭合。正文共九章,分别由九个切入点,分层次的将都贵玛的日常生活及如何付出艰辛勾勒的清晰有秩,让我们可以跟着作家的叙事路线,一同进入故事内部,把握隐性艺术情感的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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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阔大地——一个母亲和她的28个孩子》
蒋雨含 /著
远方出版社
2023年4月

作家蒋雨含曾多次深入到乌兰花镇、脑木更苏木、红格尔苏木等地实地考察,并采访了都贵玛及相关的人物,获得了大量的一手资料,为这部报告文学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众所周知,报告文学的写作,属于散文中的“非虚构写作”或“纪实文学”,要求广大作家必须扎根生活,在生活中,向人民学习,从而捕捉到自己书写的人物、事件所反映的时代风貌和奉献精神的优秀作品,创作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

在报告文学尚未形成现在的命名之前,被称作“文艺性速写”“文艺性通讯”“文艺性的调查报告”或“特写”等,由此可以看出报告文学的一定是将其“报告性”放在首位的,然后才能讨论其“文学性”。我国著名作家茅盾在《关于报告文学》一文中,基于汉语语境给出如下定义,“报告文学(REPORTAGE)是散文的一种,介乎于新闻报道和小说之间,也就是兼有新闻和文学特点的散文,要求真实,运用文学语言和多种艺术手法,通过生动的情节和典型的细节,迅速地、及时地“报告”现实生活中具有典型意义的真人真事,往往像新闻通讯一样,善于以最快的速度,把生活中刚发生的事件及时的传达给读者大众。”基本上将报告文学的内在涵义交代清楚,并提出了报告文学的“新闻性”,但报告文学并不等同于新闻通讯,它有着自身独特的优势。毫无疑问,都贵玛的故事兼具新闻性、报告性与文学性,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典型案例。《辽阔大地》以事关都贵玛的新闻为背景,将我们迅速、直接带入到真实的现场,去感受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风雪就医”的残酷,去感受生活并不宽裕的内蒙古牧民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接纳、养育3000多名孤儿的震撼,去感受都贵玛将28个孩子视为己出的动人场面,去感受站在人民大会堂接受颁奖的荣耀等,多个故事的交替出现,让我们身临其境,切实感受到报告文学所带来的魅力。

著名作家麦家说,“作家都是生活的观察者。”而英国作家V.S.奈保尔也提出“作家即观察家”的观点。没错,每一个作家都是生活的观察者,他们以自己敏锐的洞察力,瞬间捕捉到那些生活片段,并在这些片段中提取出自己需要的素材。无疑,作家蒋雨含也是一位典型的观察者,她从都贵玛及其身边人的故事中,准确地把握了草原额吉都贵玛的精神内涵,以独特的视角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品质、性格鲜明的都贵玛形象。

除此之外,在《辽阔大地》这部作品中,还塑造了除都贵玛之外,大约四十个人物,并借助他们的讲述,来刻画出“他者”眼中的都贵玛。作家从小处着笔,通过对都贵玛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看似稀疏平常的事情的细节描写,不着痕迹的将都贵玛那些感人的事迹娓娓道来,这以小见大的笔力,彰显出一位优秀作家的水准。同时她在书写都贵玛品质的时候,还写道,“回忆往事时,都贵玛老人始终是淡然、平和而温暖的,好像这些在别人眼里特别难做到的事,在她这里都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特别的注解和说明。”不错,都贵玛就是这样一位宠辱不惊、泰然处事的草原额吉。

《辽阔大地》的开篇没有选择按照时间顺序展开叙述,作者以饱含款款深情、细腻自然的笔触,对两次颁奖典礼现场以及都贵玛老人在京期间的一些日常的真实情况作为引子,为我们展示出一个生动逼真的生活场面,给人以现场实感。同时,还原了“国家勋章”“人民楷模”等大型颁奖现场,凸显老年都贵玛“淳朴善良”“谦虚低调”的高贵品质。而后,在追溯都贵玛养育28个孩子以及与孩子相处的画面时,那一幕幕动人场景,再次浮现在我们眼前,让人身临其境,跟着都贵玛去感受人生的各个阶段。

在结构上,蒋雨含沿用了散文创作的常用手段“以线穿珠”,抓住主要人物,依靠主要人物将那些零散的故事组合串联、拼接起来,进行横向叙事,从而在空间获得了一个敞开的世界。特别是,第八章《第29个》给故事的未完成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在截稿时,张宇航刚刚在内蒙古探望了他资助的孩子们。他仿佛南来北往的大雁,自然而然地在内蒙古和广东之间飞来给去。虽不见天空留下翅影,却在内蒙古大地上留下了爱的足迹。”张宇航的这种大爱,难道不是都贵玛精神的一种延续吗?这何尝不是都贵玛形象的艺术延伸呢?

美国叙事学家华莱士·马丁在《当代叙事学》一书中这样写道:“在绝大多数现代叙事作品中,正是叙述视角创造了兴趣、冲突、悬念乃至情节本身。”作品中大量的史实和场景的还原,多重空间的设置,为都贵玛的传奇人生增加了更多的有据可考的现实色彩。蒋雨含没有延续单一式的叙事方式,而是在时空的任意切换中,找到一个适合或与众不同的契机,以他者的视角来讲述“他者”眼中的都贵玛,这样为故事增添了更多的传奇色彩。从都贵玛的女儿查干朝鲁,四子王旗民委工作人员图格拉格,28个孩子中的宝德、阿毛、扎拉嘎木吉、孙保卫,扎拉嘎木吉的小女儿珠拉,呼格吉勒图家的三女儿乌伦珠日格,培训班的老师斯日吉玛,广东慈善人士张宇航等等,他们或者是“三千孤儿入内蒙”的亲历者与后代子女,或者是因“三千孤儿入内蒙”故事的感动者,他们眼中的都贵玛真实、可感,平易近人、可歌可敬。通过与书中关涉的人物进行对话,充分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勾勒出人物的灵魂,让每一个人物都鲜活、可感。尤其是女性视角的叙事,更是以性别之优势,细腻、感性、诗意的传达出她们心目中的都贵玛,让草原额吉的人物形象更鲜明、立体、生动、可感。在第90页中有这样一段表述,“‘所以说,我奶奶很伟大。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奶奶。’‘有时候,我就住在奶奶家。奶奶可会唱歌了,晚上睡觉前就唱歌给我们听。当时姑姑家的哥哥,姐姐也都像亲兄弟姐妹一样……’”“她的语气自然、亲切,就跟说自己的亲人一样。”而对阿毛、扎拉嘎木吉等当事人的形象刻画,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感、纵深感,更能从侧面烘托出都贵玛之博大胸怀,也凸显出都贵玛精神之伟大。

文章最后,引用了这样一段话,让我记忆犹新,“都贵玛是草原牧区额吉的一个缩影,草原上千千万万个额吉都是这样的,吃苦耐劳,胸怀博大,纯真善良。人,没有天生的伟大,伟大都是从平凡的一点一滴来的。都贵玛做好了自己。”或许,以都贵玛为代表的草原额吉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平凡且伟大,她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践行着蒙古马精神,在吃苦耐劳中哺育草原儿女,为筑牢中华民族共同意识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作者系集宁师范学院创意写作中心主任,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