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艺术

LCA2024-01-05 12:07

死亡,永恒的议题。

面对死亡,不同的创作者,表达不尽相同——文艺复兴晚期,卡拉瓦乔( Caravaggio )描绘古典故事中的死亡场景,也遭遇着始料未及的死亡降临;霍珀( Edward Hopper )疾病缠身,选择从容面对,优雅谢幕;吴镇预推死亡时日,安然离去;弘一法师回望一生,只留下只言片语。今摘写有关死亡的四段往事,呈现四种与死亡相关的艺术。

亚历山大的圣凯瑟琳 卡拉瓦乔 1598 年

卡拉瓦乔:始料未及

再次踏上那不勒斯,卡拉瓦乔疲惫不堪。在科隆纳家族的庇护下,虽然短暂结束了逃亡生活,但这座南部城市,仍不是他内心的向往之地。

回归罗马的心愿,愈发强烈。多年前,因在街头争斗中杀死年轻人托马索尼( Tomassoni ),卡拉瓦乔仓皇离开罗马,走上颠沛之路。为获教皇赦免,他反思过往,在那不勒斯完成了带有忏悔之意的经典画作《手提歌利亚头颅的大卫》。

手提歌利亚头颅的大卫 卡拉瓦乔 1610 年

大卫形象,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米开朗基罗( Michelangelo )以雕塑形式升到了古典审美的顶端,无人触及。

一百多年后的 1610 年,卡拉瓦乔把大卫放回到市井城市中,将其描成了与常人般的世俗模样。画中的大卫,手持利剑,看向歌利亚,他不再是体态健美的英雄,而是带着忧郁神情的少年。被少年提起的受罚者歌利亚的头颅,不是想象中的远古人物,这尊颓废面容的拥有者,正是卡拉瓦乔。

画出这样一幅忏悔画,卡拉瓦乔如释重负。他收拾行囊,带上包括《手提歌利亚头颅的大卫》在内的多件作品,坐上了前往罗马的商船。

大卫

此后的艺术史,对卡拉瓦乔记录得不够详尽。部分文字记载,卡拉瓦乔在没有得到教皇赦免的情形下,冒险开启了北上之路;其他文献则称,卡拉瓦乔已通过中间人获知将被赦免,他迫不及待地、急匆匆地登上了去往罗马的船只。

回归罗马的起因虽有差异,但故事的结局并无二样。这一年七月,商船行至托斯卡纳沿海地区,卡拉瓦乔因病重无法前行。几日后,狂暴的天才画家,猝然离世。

对天才离世原因的记述,亦不尽相同。居那不勒斯时,卡拉瓦乔曾遭遇仇家袭击,被割伤后,其身体日渐虚弱。艺术史家称,未痊愈的伤病,导致了他的离世,也有记录者写道,绵延不断的瘟疫,杀死了盼归的画家。无论如何,卡拉瓦乔最终没能再次踏入罗马城。而那幅《手提歌利亚头颅的大卫》,竟在无意间成为了悲伤的隐喻。

霍珀:优雅谢幕

1965 年,霍珀 83 岁,疾病缠身。他画下《两个喜剧演员》一画,向这个疏离的世界,委婉道别:画中的两个人,分别是霍珀自己与妻子,他们年迈体衰,身着白衣走到山洞洞口般的剧台前端,真诚谢幕。

两个喜剧演员 霍珀 1965 年

两年后,霍珀离世。在妻子约瑟芬( Josephine Nivison Hopper )独自生活的十个月的时间里,她对霍珀的作品及资料进行了细致整理,并最终将它们捐献给了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随后,约瑟芬也离开了人世。

两个喜剧演员

40 多岁时,霍珀与妻子步入婚姻。两人都是艺术家,但为了支持霍珀创作,妻子放下画笔,一边担任丈夫的生活管家,一边成为了画布上的模特。

两人性格截然相反。沉默寡言的霍珀,对自己的作品评价惜字如金,当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妻子在场时,他更是如此。显而易见的是,霍珀对世界、对周遭事物的理解与感受,大都呈现在了画布上,读其画作,我们便可感知到一位创作者的精神世界。

《两个喜剧演员》,延续了霍珀的寡言少语,却也是他诉说死亡最直接动人的方式。他以同样的艺术语言,导演着自己的谢幕场景。他看似在与观者互动,实际所有的设置,只是艺术家面对死亡时给出的一个回应。于是,这最后的一幕,仍旧疏离,如同他眼中的这个世界。

吴镇:安然离去

隐于魏塘,吴镇栽梅花数百株,自号梅花道人,悠闲度日。逝前,他自选墓穴,手题墓碣曰:梅花和尚之塔。

《草亭诗意图》局部 元代 吴镇

由道入释,改道人为和尚,呼墓为塔,时人不解。

元初,僧人杨琏真迦掌管江南佛教事务,曾在宰相桑葛支持下,大肆盗掘钱塘周边陵墓,窃取陵中珍宝,贵族闻之,人人忌惮。于是有学者称,吴镇虽晚于杨琏真迦,但为避免类似乱事,称墓为佛塔,或有免除祸患之意。

这是一种联想式猜测,未有实据。岂不知,晚年的吴镇,道释兼修,他经常去到魏塘附近的慈云寺,与僧人谈经论佛,交流诗作,期间,多幅款识为“梅沙弥”的画作留下。

“梅”,即吴镇自己,“沙弥”为佛家用语,多是出家时未满二十岁的男子,用在这里有自谦之意。不过,此处的“沙弥”二字更有他意,其“觅求圆寂”的释义,也许是吴镇内心的真实意愿。

《草亭诗意图》局部 元代 吴镇

1354 年,他自感生命将逝,在后院自垒坟墓,书“梅花和尚之塔”的墓碑,后又预推死去之日,于碑碣题道:生于至元十七年( 1280 年)庚辰七月十六日子时,卒于至正十四年( 1354 年)甲辰九月十五日子时。

是年九月十五日,秋意未临,溽热天气已是舒缓了许多。食过早食,整理衣冠,74 岁的吴镇或提笔勾画了又一个熟悉的舟中渔父,或是细致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他将经文置于身前,端坐榻上,子时,果然坐化,安然离去。

弘一法师:悲欣交集

十月二日,弘一法师渐示微疾。六日断食,只饮水。十日,他写下“悲欣交集”四字,注“见观经”,交妙莲法师并嘱咐:如在助念时见我流泪,并非留恋世间、挂念亲人,而是悲喜交集所感。

三日后,弘一圆寂。

悲欣交集 弘一法师 1942 年

悲欣交集,是弘一留给世人的最后四个字。

此四字,已不似他脱去人间烟火气的经典书法风格,这四个字,行笔自由,却也弥漫着交瘁之力。最后的悲欣交集,意味如何,历来释读不同,只能凭己参悟。他或许在回望一生,感慨悲与欣的交织,但读字末的“见观经”三个字,又可将“悲欣交集”指向另一个维度:

观经,为佛教经典典籍。从典籍理解“悲欣交集”四个字,应是弘一法师的本意。最后几日,他拒绝服药,以佛事度日,并妥善安置着身后事宜。这样的注解与行为,便给出了悲欣交集之隐意:悲苦众生,欣然解脱。

今人观之,若去除掉禅意,我们不得不感慨,“悲欣交集”不正是一个一个丰富动人又需认真面对的人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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