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门动荡催生第一个“基地”国家
陶短房
2011-05-30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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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网 陶短房/文 尽管自“阿拉伯之春”开始以来,整个中东都处于动荡之中,但最富戏剧性的,恐怕莫过于也门一周多来所发生的一切。

首先自然是在也门当了33年主角的总统萨利赫。这位第三次宣称接受海湾合作委员会“30天过渡+体面交权协议”,表示自己将“有尊严下台”的总统,第三次在一片喧闹中食言而肥,这次的戏法是“支持者阻拦”,在海湾合作委员会和西方国家使节、官员们出于安全考虑纷纷退缩、后撤,再也无法履行监督萨利赫在交权协议上签字使命后,总统再次“俯从民意”,把“交权”两字硬生生又咽回肚子里。

其次则是萨利赫命运转折中的关键人物、也门北方最大部族——阿赫马尔部落联盟首领萨迪克.艾尔-阿赫马尔再也等不及萨利赫的谢幕-返场把戏告一段落,率领部族武装挥兵南下,闯进首都萨那,与仍然支持萨利赫的政府军展开血腥的巷战。据法新社的报道称,自23-25日,3天的巷战导致至少68人死亡。

战斗主要集中在萨那北部、政府部门分布密集的哈撒布区(Al-Hasaba),阿赫马尔武装占据了工商部、旅游部大楼,高等教育研究所和萨巴通讯社,但在进攻总统府时遇挫,随即阿赫马尔扬言从北方部族大本营增调援兵,而萨利赫则一面动用空军轰炸,一面宣布通缉阿赫马尔。

正如法国《快报》一篇文章所指出的,当欧美政要还沉浸于“阿拉伯之春”的明媚阳光,期待着海湾合作委员会调停的“圆满结果”,期待着变革在也门水到渠成之际,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他们骤然发现,不论是率先向萨利赫摊牌的法国,还是近年来向也门投入数十亿援助的美国,面对突然“失控”的也门局势,都一下措手不及:不论是赖着不走的萨利赫,还是3月份倒戈“逼宫”,一下陷萨利赫于窘境的阿赫马尔,都很难与“民主”、“变革”、“自由”之类的辞藻相联系,而只是罔顾国家和民众利益,一切以争权、保权为最高目标的阿拉伯旧式军阀兼部落头目,不仅如此,酣战中的两家显然都已杀红了眼,美国人曾经认为“反恐战友”萨利赫会听招呼,而美国驻也门大使菲尔斯特纳3月底会见阿赫马尔后也宣称,后者“支持民主变革”,如今看来,美国、英法、海湾合作委员会,原本仰仗的各类“制动装置”,已经全然失灵。

更戏剧性的还在后头——就在同属阿赫马尔部落联盟的阿赫马尔与萨利赫在萨那打得天昏地暗之际,早在几个月前已悄然坐大的“基地”也门分支在南部阿比扬省发起总攻,并于27-28日占领省会津吉巴尔(Zinjibar),宣称以此为“首都”,建立“伊斯兰酋长国”。也门原本就是“基地”最顽固、最活跃的大本营,是国际恐怖主义训练营和危险分子集中的渊薮,如今“变革”尚不见曙光,“基地”所正式建立的第一个“国家”却呱呱坠地,这对于“阿拉伯之春”,对于奥巴马的“新中东战略”,无疑是辛辣的讽刺。

最让人茫然的还不是萨那的混乱和“基地”的趁火打劫,而是“变革者”们突然消失了。曾几何时,也门的政治格局至少在表面上看阵垒分明:萨利赫和他的亲信、死党等“顽固派”是一边,萨那大学广场为核心的自由派、示威者等“变革者”是另一边,军队、部落和政治势力则分别选择站到这个或那个阵营。然而当“刺刀见红”时人们却发现,萨利赫也好,南北也门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包括各部落,也包括“基地”)也罢,都重又滑向几百年来人们司空见惯的阿拉伯式部族、教派争斗窠臼,而“变革者”却似乎消失了。

曾几何时,当萨利赫照例用“我下台‘基地’会坐大”为自己恋栈辩解时,反对派发出一片嘲弄之声自由派富商卡梅里(Tawfiq al-Khamery)曾称,萨利赫“总习惯将20%的威胁夸大为100%”,如今噩梦成真,反对派则只有议会中的“联合论坛”发表一则声明,认定萨利赫故意“武装和训练”阿比扬省的“基地”军队,借“玩寇”为自己找到继续恋栈的口实,但这样的说法显然很难令国际社会采信。

更要命的是,除了这几声苍白的声明,自萨那变成战场后,“变革者”仿佛一夜间消失了:萨利赫自然不想“变革”,阿赫马尔越看越不像“民众保护者”,而曾经十分活跃的“广场派”、“街头派”,也一下失去了声响。

他们当然并非真的失声或消失,在网络空间他们仍在努力争夺话语权,只不过人们无奈地发现,在也门这个部族、宗教传统根深蒂固,各种势力和矛盾盘根错节的地方,当武器的批判真的代替批判的武器后,“变革”也好,“变革者”也罢,其声音都会一下显得微弱。

就在“酋长国”成立之际,萨那北部的厮杀也暂停了:在几个中立部落长老的调停下,萨利赫与阿赫马尔媾和,后者从占据的政府建筑物撤军,停火自格林尼治时间5月29日5时30分生效。这完全是阿拉伯部族冲突的老一套——战与和、敌和友,都可能在瞬间转化,“变革”和“变革者”,暂时只能作壁上观。

当“变革者”突然消失,当“变革”突然失去方向,当国际社会环顾各派势力,竟一下子找不到一个可以仰赖、托付的支点时,也门的出路何在?几乎与此同时,奥巴马正在波兰侃侃而谈,希望把波兰塑造成“阿拉伯之春”变革的模板,可他似乎忘记了,在波兰变革中起到关键推动、促进作用的一些因素,如民族主义、宗教力量,在也门却很可能是变革最大的障碍。

简单地将也门事件看作民众革命和民主运动,忽视了传统的部族对抗因素,是令国际社会措手不及的症结所在,而类似利比亚式的军事干预,也未必能解开也门这团乱麻,弄不好还会让整个海湾和阿拉伯半岛被风暴卷入,更何况美、英、法恐也无力再开辟一个新战场。或许如法国《新观察家报》文章所言,唯一的出路是让联合国出面干预,因为只有联合国才和各对立部落毫无纠葛,能得到各方一致信任,同时协调也门国内外资源、力量,抑制“基地”的扩张。但即便是联合国下决心介入,也门的危机也非旦夕可解决,彻底平息或许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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