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导游虎哥一早就在釜山港口等着我们，因为平时居住在首尔的原因，他提前一天就到达了釜山。

虎哥的国籍马上就成了大家关心的热点，因为他自我介绍他是中国人，但却对我们的中国话常常有几秒钟的迟疑，而且即使说话，每句话后都带有像韩国人一样的尾音。看韩剧多的人都知道，韩语的最后几个音总是像一漂亮的NIKE符号一样，高高扬起。而且，和旅行团里的男生聊到前一晚韩国输给阿根廷的比赛，他那股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都让我们坚信他是一个会讲中文的韩国人。

可虎哥坚称自己是中国人，可是他那不太流利的中国话和口音，实在让人没法相信。不过大家也都清楚，韩国人没那么尊重中国人，他要是真是韩国人，为啥非要赖着当中国人呢。看他那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车子驶离釜山港后，一直在釜山市区里穿行。釜山号称韩国当地第二大城市，并且每年举办在全亚洲赫赫有名的釜山电影节，整个城市的街道极小无比，街旁的小门脸和中国的二三线城市差不多。一同去的旅行团中有个延边的同行说，这和她的家乡几乎没什么差别。

很快，在车上的风景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又八卦起了虎哥的国籍，谁知不问不要紧，一问竟然是个让人悲伤的故事。

虎哥叹了口气，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身世。他确实是中国人，不过自祖父开始，他们全家已经在自此生活了三代。民国战乱时期，身在烟台的祖父来到韩国做苦力打工，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政府也变了天儿，一下子从青天白日旗变成了五星红旗。

虎哥的祖父当时一心想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却发现有政策规定出来做苦工的人不得回国，一同出来的许多人已经在当地成家立业了，可惜身在异乡连护照也没有。没有护照，你是哪里人呢？这下子，祖父也有些慌了神。不过，好在当地生活的华人并不少，大家推举出了几个代表回大陆和政府谈判，要求回国。

最开始，这些代表穿着中山服和北京的一些负责人交谈，得到的答复是：当初批准你们出去的是国民党政府，我们管不着那时候的事儿啊。于是这些代表又到了台湾找到了已经撤退到国民党的负责人，得到的答复是“你们要的是中国的护照啊，现在中国政府已经不是我们了，你们找我们也没用啊。”已经没有办法的代表们再次回到了大陆，找到了山东省的相关负责人，虎哥用着试探的口气问我们，“你们说，要是中央都解决不了的事，地方是不是更不能解决了？”

这些代表经历了一圈的探寻后，无功而返。而他们在韩国的生活状况也并不尽如人意，当地经过一代已经生活了十几万华人，但由于韩国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加上一直以来的国家政策，华人一直无法取得当地的身份证。没有身份证，也就意味着没办法享受这个国家的医疗、社会福利等各项权利，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能够在决定政策的政府里谋得一席职位。没有身份证的人，没有政治权利。

后来又过了很久，经过了许多方面的交涉，虎哥一家终于拿到了台湾护照。这让虎哥一家的心落了下来，也因为有了台湾护照，虎哥在台湾大学念了书，但每当移民官需要查验护照的时候，即使是现在，虎哥也必须放下一切从首尔去台湾，经历移民官的查验。

而韩国人的身份也在上世纪80年代有了进步，经过当地华人一直以来不断的抗议和示威。韩国政府终于决定给华人也颁发“身份证明”，我见到了虎哥随身携带的这张卡。有了这张卡，“我们也可以享受韩国的医疗，福利制度了。而且很重要的是，有了这个身份证明，我们也可使用信用卡了。我们的生活基本上不受影响了。不过，我们还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公民，我们不能参政议政。所以有很多人选择了离开，现在留在韩国的华人只有几万人。”

虎哥从台湾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回到了祖国大陆，在山东大学做留学生，这让他和其他导游显得格格不入。一路上，他都在引经据典，既能跟我神采飞扬地讲述中国的历史，也能告诉我们整个朝鲜半岛的故事。他还会在中途给我们说他接到的一些中国旅行团有趣的事情，我们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他讲完关于他自己国籍的故事，突然静了一会，问车上的我们，“你们说，我从小在韩国长大，这里生我养我，但我知道我的根在中国，可是我拿的又是台湾护照。你们都是聪明人，告诉我，我是哪里人呢？”

这下子，全车一下子都安静了。没一个敢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