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切尔诺贝利》中的画面

经济观察网 曾榛/文 好几年前就知道《抢救切尔诺贝利》是discovery一部很火的纪录片，但一直没提起兴趣去看。当时感觉，二十多年前发生在前苏联的核爆炸灾难，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离自己太遥远。直到最近深圳大亚湾核电站故障事件爆发，中电集团称该故障为最轻微的“一级事件”，“按照国际惯例”不需要向外界公布，因此在事发10天后才向政府报告，20多天后才向媒体公布。我忽然感觉也许“切尔诺贝利”离我们并不遥远，于是翻出这部2005年摄制的老片。

《抢救切尔诺贝利》一开篇就将时间拉回24年前的惊恐瞬间，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24分，位于前苏联乌克兰北部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第4号核反应堆在进行半烘烤实验中突然发生爆炸，释放出400倍于日本广岛原子弹爆炸产生的放射性污染。乌克兰、白俄罗斯、俄罗斯受污最为严重，而辐射尘埃还随著大气飘散到前苏联的西部，以及东欧、北欧、亚洲等地区。34万污染区民众被迫离乡背井；27万人因辐射患上癌症，其中9.3万人已经过世；乌克兰、白俄罗斯地区1986年后出生的婴儿大多夭折或天生畸形，患白血病、甲状腺癌症的比例是父辈的88.5倍；全球20亿人口受到此次事故的影响；人类需要800年才能消除此次核泄漏对自然的影响，而持续的核辐射威胁将持续20万年。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成为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惨重的核灾难。

这是一部肃然起敬的纪录片，它再现了灾难发生后被隐瞒多年的珍贵画面，这些画面由数名记者冒着核辐射的巨大威胁纪录下来的，他们中的许多人因此被夺去了生命，幸存者也终身饱受病痛折磨。然而，这部纪录片的伟大并不在于公布了多少令人震惊的灾难画面， 而在于它揭示出这场旷世浩劫的悲剧根源——“最大的灾难，并不是辐射，而是谎言。”

切尔诺贝利核爆炸的发生就源于一连串谎言。切尔诺贝利的核试验存在一系设计缺陷，但都被刻意隐瞒。试验总负责人，在试验过程中又违背安全指南中的规定，并拒不接受其他操控人员的劝阻，甚至不惜动用极其恶劣粗暴的行政手段打压下级的不同意见。

虚荣和功利的谎言已经导致灾难发生，然而谎言却未因此止步，反而推动灾难和悲剧继续蔓延。灾害发生一天之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附近的4万3千名普里皮亚季居民却生活如常，对3公里外的灾变毫不知情。事故发生后6天，虽然辐射值是正常值的几千倍，“当局依然鼓励人们参加五月劳动节庆典，即使他们知道，其中某些地区遭到严重污染。”官方为了传递稳定的信息，无辜的老百姓就这样兴高采烈地被剥夺了求生的权利，浑然不觉地走向病痛和死亡的深渊。别说平民，就连前苏联最高统帅戈尔巴乔夫也被蒙在鼓里：“我询问亚历山卓夫院士，他告诉我反应炉绝对安全，甚至可以装置在红场。就像在红场摆个茶壶一样。”最后，他竟然是从瑞典和美国的间谍卫星的反馈中获悉灾难的降临。

更为可悲的是，事故发生后，前苏联政府先后派出50多万人到事故现场抢险救灾，其中包括军人、消防队员、矿工、平民。他们全都暴露在超出人体承受量数万倍的辐射之中，有的当场死亡，有的慢慢枯竭，有的至今与病魔和死神搏斗。他们的牺牲换来了“国家英雄”的称号，以及100卢布（相当于100美元）的补偿。但可悲的是，他们中包括高级将领都是“被英雄”的，事前没人知道自己面对的竟是如此恐怖的威胁和灾难。尽管，有幸存者表示“不后悔”，“这事总得有人去做”，然而他们心中都有一个隐痛，那就是被欺骗和被隐瞒。这些幸存者大部分致残，失去劳动能力，而政府对他们的福利却一再缩减。那些“被牺牲”的英雄们甚至无法登上官方统计的死亡名单。白俄罗斯一位医生因在事故发生后研究污染地区人口的疾病而遭到逮捕，被判腐败罪获刑5年，截至2005年11月为止他依然遭到软禁。

略感欣慰的是，在各方不懈努力下，乌克兰政府2009年宣布将彻底拆除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残骸，计划全部工程在2065年前完成，届时给人类造成巨大痛苦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将彻底消失。但，切尔诺贝利消失了，类似的人为灾难就能随之消失吗？对此，我并不乐观。《圣经》里上帝告诉人类：“认罪就能得救。”然而，人类偏偏最不愿这样做。切尔诺贝利之后，世界上人为的灾难依然此起彼伏。面对灾难与死亡，有关方面的第一反应依然是隐瞒和遮盖，而非悲悯与忏悔，直到最后纸包不住火。最近的例子就是今年6月的墨西哥湾原油泄漏，英国石油公司的内部评估认为，在最坏的情况下，泄露进入墨西哥湾原油的数量是其公开承认数字的20倍。如出一辙的还有，20多年前印度博帕尔毒气泄漏事件，以及中国人刻骨铭心的“非典”风波……核辐射是个无形却强大的敌人，然而和辐射同样无形，比辐射更为可怕的是人心。只要人类将权利、利益凌驾于生命与常识之上的贪婪与伪善还依然存在，就无法避免下一个“切尔诺贝利”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