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陈文雅 “听说我们这里要搞‘万顷良田’工程，镇里已经在每家每户门前贴了通知，严禁我们翻建农村住房。我家房子是上世纪80年代建的，现在墙体都已经开裂了，但是镇里说，上级规定农村居民原地翻建住房一律停建，要统一安排到农村集中居民点去建设。”最近，江苏省靖江市斜桥镇的村民王先生向记者表示，该镇的“万顷良田”工程，要变成农民非自愿的“被上楼”工程了。

王先生所说的“万顷良田”工程是指靖江市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和万顷良田建设工程。根据靖江市常务副市长王金国的解读，这两项工作是“依据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城乡一体化规划，以土地整理、复垦和开发为载体，对农村地区‘田、水、路、林、村’等进行综合整治，促进农业规模化、农村城镇化、农民市民化”。

 “万顷良田”并非靖江的独创，江苏省于2008年9月下发“万顷良田”建设工程文件，其后常州、无锡、镇江等地均开展了“万顷良田”试点。

“我也愿意住上新房，可是我询问了镇里，发现这根本就是变相的强制搬迁，而且农民不但得不到好处，还要额外花出去一大笔钱。”王先生说，“镇政府工作人员告诉我，要么我自愿放弃原来的老宅基地，政府在规划的集中居住区分给我一个新的两间屋的宅基地，要么我还在这个危房里继续住着，直到政府来拆迁，再给我们分配经济适用房。如果我去集中居住区建房子，我拿到的宅基地占地面积不到60平方米，而且还要向政府交30万块钱，由他们统一来建设。同样的面积，要是我自己找泥瓦匠来建，哪里要花那么多钱？我们自己建房每平方米成本也就五六百元，建一套这么大的房子，不超过10万元就可以建好。另一种方案是等拆迁的时候他们把房子拆掉，但是不给我一分钱补偿，然后让我花1300元/平方米的价格购买经济适用房。他们拆我的房子，怎么可以不给我补偿呢？我要是买套100平方米的房子，那就得花13万元。”

王先生对此很气愤，“这不是抢钱吗？表面上看起来我有两种方案可以选择，实际上就是让我掏钱！搞这个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把我们农民的宅基地拿走了，他们就可以增加很多城市建设用地指标，卖给开发商搞开发建设，而农民却没分到一分钱。”

记者向靖江市政府求证该“万顷良田”工程的建设方案，市政府工作人员给予的答复是，“斜桥镇、新港园区根据有关文件精神在进行规划编制及实施方案的制订，届时将通过所在村告知群众”。

但一位政府工作人员私下告诉记者，目前初步内定的方案和王先生所描述的内容基本吻合。这位工作人员还表示，对于一些农户住房条件差，到新农村居民点购买统一建造的房屋安居又缺乏经济条件的，交还宅基地后可先安置在廉租房中过渡。

记者了解到，今年1月17日，靖江召开了“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和万顷良田建设工程指挥部全体（扩大）会议”，常务副市长王金国在会上提到，“从现在起，一律禁止农民原地翻、改（扩）建住宅；凡农村翻、改（扩）建住宅的，一律进入规划的集中居住区；各类项目建设需要搬迁安置的村民，一律进入安置区。”

在这一精神指导下，各镇也出台了禁止翻建的文件，如西来镇提出“疏堵结合、先堵后疏”搞“一刀切”，对原宅基翻建及改、扩建全面刹车，除集镇建成区、集中居住区以外，所有建设行为一律禁止。

靖江对这两项工程显然非常重视，在1月17日的会议上，市长赵叶表示：“增减挂钩项目和万顷良田工程是靖江有史以来农村建设中最大的工程，也是全新而又富有创造性的工程，事关未来发展大局。这两项工作是构建靖江城乡一体化的抓手、载体、突破口。大家要统一目标、统一步骤、统一政策，下最大力度、下最大决心，把工作迅速推进，迅速出成效。”

靖江市国土资源局的上级部门——泰州市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李兴国曾就“万顷良田”工程的拆迁安置方案公开表示，“本人认为现行的农村宅基地政策不利于城乡统筹发展，也不利于万顷良田建设工程。建议国家对农民也要实行经济适用房政策，各级政府鼓励、支持乡（镇）政府在乡（镇）集中安置区建设经济适用房，彻底改变‘一户一宅’粗放用地的政策，让需建房的农户统一购买经济适用房，并按上述要求落实好社会保障工作，为今后实施万顷良田建设工程打好基础。”

不过，当地农民却对“万顷良田”工程颇有异议。西来镇一位农民表示不解，“农民上楼后，留下的老宅基地能复垦成连片的良田吗？而集中点却反而占用了真正的良田。”

王先生则说，“根据国家相关规定，有任何规划需要拆迁或者搬迁的，需要提前一年公示，在这一年内不允许私自翻建房屋。但是现在没有给出具体规划及实施时间，更没有什么公示，靖江市禁止农村房屋翻建，是不是符合国家相关规定？”

记者调查发现，在江苏省各地实施的“万顷良田”工程中，或多或少地出现了一些农民非自愿“被上楼”的现象，由此造成的农民上访时有发生。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王锡锌认为，国土部推行“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政策以来，在实际操作中出现了一些问题，往往变成强制性的集中居住。“政策中明确的‘增减’，只是为了给土地规划上的农业用地提供周转空间，并不意味着可以让百姓强行搬迁。”他说。

“按照国土部的政策，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的收益要返还农村，用于农村和基础设施建设。但是有些地方，政府不但拿走了增减挂钩产生的利益，还要求农民交钱住楼。”一位评论人士说。

今年2月，国土资源部针对各地纷纷出现的“农民被上楼”问题，开展了清理检查工作。“现在处于自查阶段，由各地国土部门牵头，组织开展本行政区域内的自查清理，将增减挂钩试点项目区和农村土地整治项目上图入库，纳入‘一张图’管理。”国土资源部相关负责人表示，4月份将由各省级国土部门牵头组织对自查清理出来的问题进行纠正整改，5月份部里将会进行抽查，对前两个阶段工作不力的督促限期整改，整改期间暂停下达挂钩周转指标，暂停土地征收和农转用审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