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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08-04-26
作者:郭娟

她叫英格丽·卡文

经济观察报 郭娟/文 有一次问一个法国人,法国现在最让人激动的作家是谁?他说米歇尔·乌勒贝克,还有让-雅克·舒尔,前者有最近的 《一个岛的可能性》,每次都来势凶猛,后者……就像很多人所说,是个懒鬼,这个67岁的作家到现在只写过三本书,除去在2000年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的《英格丽·卡文》,另外两本都要追溯到25年以前,《粉色灰尘》——生活就像粉红色的灰尘,当年印数不多,销量更差,也从未再版,但是到现在似乎人人都看过并且议论这本书,但是谁也搞不清楚,究竟谁的手里有这本书?从哪儿来?

这位被咨询文学现状的法国先生恰巧认识这位被让-雅克·舒尔写成了一本书的英格丽·卡文,“有一次我们去餐厅吃饭,结果在那里遇到了文德斯,那时他刚刚拍完《柏林苍穹下》,整整一顿饭的时间,她都在批评这个电影是如此之糟,用词极尽粗暴,文德斯一言未发。”再把时间轴往回拉到1971年,她是赖纳·法斯宾德的新娘,一个危险的同性恋者的新娘,一个被称为“电影神童”的人的新娘,这一定是个奇怪的婚姻,所幸它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年之后告终,虽然人人都在说,英格丽·卡文是法斯宾德此生最敬重和喜爱的女人——因为她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反抗他的勇气,但是这也没有妨碍他对她进行折磨,英国人罗纳德·海曼在 《法斯宾德的世界》里有一段描述,法斯宾德带着大队人马在波库拍片,有一天他怂恿所有工作人员跳进游泳池裸泳,那时他正在紧锣密鼓地追求新恋人萨林——他曾在《四季商人》、《恐惧吞噬心灵》里出现,又一个悲剧人物,最后结局为被法斯宾德抛弃,砍伤无辜者后逃亡、入狱,死于狱中,无论如何,在那一天,萨林还是他的爱人,在法斯宾德的指示下,两个男孩架住了卡文,而萨林手持一把刀去割卡文的长发,“事件发生后,英格丽不得不在头发秃了一块、脖子与手臂上满是菜刀伤痕的惨状之下四处抛头露面。”

不过在夏尔,英格丽·卡文的第二任丈夫的叙述下,事情变得容易让人接受多了,那是一种异样的柔情蜜意,或者说一种诗意。夏尔对英格丽和赖纳住过的那些酒店里发生的故事百听不厌:赖纳在纽约的谢尔西酒店给她写了一首歌;在罗马的太子花园酒店,她不过哼了两句流行歌曲 “您只要把小舌状的东西放进开罐器的开口,然后把那个小东西往上旋”,他就气急败坏地把电视机朝她的脑袋扔过去,结果只砸到了他自己的脚;在伊斯坦布尔大饭店,为了祝贺她的生日,他送了一套乌龟壳做的珠宝。“劳驾再讲一家酒店”,夏尔说。“戛纳的卡尔顿酒店,那是在电影节期间,他穿着一身重叠的彩色衣服:米色、淡绿色、淡紫色和枯叶色。亚麻布做的。”

夏尔不叫夏尔,夏尔真正的名字叫做让-雅克·舒尔,那个“懒鬼”,正是他写了《英格丽·卡文》,他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夏尔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顺耳,只是个偶然的选择,为什么不呢?“夏尔”可以是改变的开始,一个小把戏,他害怕彻底的改变,就像他没有勇气尝试毒品,赖纳是死于毒品的,这就是不同。于是他半真半假地成了夏尔,他打定主意要讲一个他眼里的美丽德国女人,以及她同她的德国前夫之间的爱,多么古怪,好像他自己不是个重要人物似的,好像他仅仅满足于从某个角度观看英格丽,她的侧脸、碎发,灯光在她皮肤上造成的暗影,他四处跟踪她,像个密探。

她实在太值得一写了,以至于夏尔执意要从她的童年开始写起,哪怕是个烂开头:1943年平安夜,北海之滨。小女孩穿着西伯利亚兔皮大衣,酒红色天鹅绒连衣裙,她开始用梦幻般的嗓音唱《平安夜,圣善夜》,在“元首”的照片底下唱给那些士兵听,那是她的第一次登台。好像他从那时候就认识她了一样,那不过是她后来讲给他听的——她居住的小城在战争里被毁坏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有她的皮肤,可怕的变态性反应,她皮开肉绽,裹在纱布堆里像个干尸,可她有副金嗓子,她可以唱歌。她一直在唱歌,她是偶像,她站在舞台上,“像斗牛士一样沉着冷静、像僧人一样轻松专注、像妓院老鸨一样充满活力”,夏尔忍不住使用了很多比喻,他也试图用比喻来说明赖纳,赖纳柔声细气,“他更愿意自己是个长着鲜桃般皮肤的大个子金发女郎。”他是个暴君,他折磨身边每一个人,他让他的演员精神崩溃,羞辱他们,让他们哭泣,他一个接一个地换同性恋人,给他们钱、角色、毒瘾、死亡……他穿着个皮夹克在角落里不出声,就跟在《爱比死更冷》里似的,他们都倾心于他,等着他来虐待,英格丽反抗了,他对她说:别走……别走。英国人罗纳德·海曼要指责夏尔过分夸大了,在他的书里,英格丽淹没在一堆名字里,爱玛、考夫曼、阿敏……可是对夏尔来说,她是他的主角,“美得要死”的德国女人,她最重要。当然夏尔还兼顾了一些其他人,他管“工厂”主人安迪·沃霍尔叫“蜡面人”,蜡面人向德国电影神童提议,用三个米老鼠的模型收藏换他的一个古董娃娃——赖纳收藏古董娃娃,他伸出了五根胖手指,沃霍尔很高兴,他发现了跟他一样的人,赖纳很会做生意。最好的艺术是商业艺术。他为他的电影《水手奎莱尔》设计了海报。

“这条裙子是伊夫·圣·罗兰在她身上剪裁的,那是在蒙天大道五号……”这个故事英格丽一生讲过无数次了,伊夫·圣·罗兰,时装大师,有着普鲁士人的那种优雅,他身后跟着三个衣着高雅的女士,抱着黑缎子球,她挑选了布料,而他像外科医生一样精确地测量着她的身体,他获得了大量的数据,肩胛的间距,膝盖的间距,“各种神秘的间距”,夏尔描述道,这让她觉得她身体的每一寸都那么宝贵,就像女王一样,歌唱女王和她的时装王子,而她,正要赶赴巴黎,在让·科克托的一部片子里饰演“女王”,那可是让·科克托啊,他真是代表了巴黎优雅精神的全部精髓。

夏尔无视时间轴上的顺序,他像做梦一样颠倒着、揉捏着那些旧事,可他全然不是游戏的心态,他比你想像的更紧张,“我除了像马戏团一条会打字的小狗一样,玩些文体风格上的花招,用近似法或者或多或少的华美句子,对没有必要的美妙效果冥思苦想,只顾说些华而不实的空话,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赖纳用18行字让夏尔说出这些话来。1982年法斯宾德因吸毒过量死亡。死者床边上掉落的一张纸,字迹出自赖纳之手,像是个电影脚本,关于他妻子的一生,从14到18条是虚构的,她离开了夏尔,最后是死亡和微笑,他把她写死了。

赖纳的葬礼很隆重,他的那些女演员都到了,像参加一个主题是黑色的首映礼,很多的菊花和银莲花,当然也包括他母亲,他简直是设了个圈套引诱她当了女演员。其实赖纳不在棺材里,他的尸体送去解剖了,她们表情严肃地对着一只空棺材,送花、痛苦、默哀、演讲,主角并未出场。“就好像他自己导演的一出戏。他本人安排了这场滑稽可笑的葬礼,这个以死亡为主题的闹剧。”这把英格丽逗乐了。

夏尔也许是个撒谎精,但这毕竟是一本部分好看的小说,还和龚古尔扯上了关系,不过还是当心那些肉麻的评论吧:当心啊,2000年的龚古尔奖获奖作品非常危险。你要是打开它,就会一头扎进去,再也出不来。《读书》如是说。这真让人想起洛克雷阿蒙在《马尔多罗之歌》所写:“古老的海洋,你的水是苦涩的,味道和评论界评论美术、科学及一切事物时分泌的胆汁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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