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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滩看房团

距离上次去乳山已经有两年多时间。那次，王恒和妻子作为“威海银滩海景房收房团”中的一员，在大巴车里熬了一夜，去验收买下的那套海景房。当时的售房广告上，海景房所在位置被称为“威海银滩”，实际上，乳山距离威海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大巴上的乘客几乎都在银滩一个名为“如意花园”的高层项目购买了海景房，少则一套，多则四五套。

王恒在2006年以3100元/平方米价格买下的是一套面积不到40平方米的小户型，9层，站在阳台上刚好能够越过前面的几栋6层板楼看到大海。他想让父母退休以后住到银滩来，过一过每天在海边散步，光着脚在沙滩上挖小螃蟹的生活。

这个价格不算便宜。当时，银滩有近20个在建项目，按距离海岸的远近以及楼层高低，价格也从每平方1500元到4000元不等。如意花园小区的两栋高层与海岸线之间，隔着一个别墅区以及十几栋排列有序的低层板楼，紧邻公路，属于不错的位置。但为了能看到海，王恒为他的9层层高付出了每平米多花几百元的代价。

除了旅游自住和养老，还有一部分人的目的是投资，比如坐在王恒后面的那对中年夫妇，他们一下买了四套房，户型小、中、大各不相同，“这里的房价以后至少得翻一倍，海岸线，多稀缺啊！”他们的话跟房屋销售说的差不多，希望自己的这笔投资能像中六合彩一样，立即显示出资产翻番的迹象。

一路上，王恒大部分时间闭着眼睛，琢磨着在海景房里做个高架床，然后躺在那儿看海上日出的景象。

好房子

收房团在第二天上午十点抵达如意花园售楼处。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收房团也陆续到达，一时间人头攒动。王恒和妻子跟随售楼小姐验收自己那套精装修的房屋。结果令他们满意——木地板、落地窗，厨房、洗手间的设备一应俱全，几乎和两年前看到的样板房一样。于是没有扯什么皮，收房、交物业费、领钥匙的程序很快就完成了。

这两栋高层的开发商——乳山市益天房地产开发公司口碑一直不错。在乳山，几乎所有海景房的开发商都来自山东本土，而益天的实力在众多公司当中可以排到前三名。从2001年成立至今，益天已经在乳山市开发了胜利、祥和、海渊、豪门、紫锦花园、银滩益天花园、如意花园等小区以及批发市场、建材商场等大批项目，尤其是位于银滩的后两个项目，开盘即销售一空。

对于益天来说，在银滩开发海景房，成本不是问题。“银滩的地价很便宜，最早只要7万元/亩，后来才慢慢涨到五六十万元/亩。”据益天销售经理崔先生介绍，由于银滩早期过低的地价，开发商们纷纷在海岸线附近圈地盖楼，形成了银滩西海岸的第一批大规模楼群。各大银行也为开发商提供了资金上的便利条件，令开发成本的难题得以轻松解决。而本来就是建筑工程公司出身的益天，在建筑质量上更具优势。在种种优势背后，唯一令开发商烦恼的问题是，怎么把潜在的业主从北京、天津、上海、成都等一、二线城市引到乳山来——“海景”成为最大的卖点。

“中国是世界上人均海岸线最少的国家，人均只有几厘米。”崔先生说，这是他们在培训销售人员时必须提到的一个事实。“内陆人都对大海有心理渴望，加上大城市房价不断攀升，我们的样板房又建得很精美，来看过的人通常都会动心。当然，即便不买，借着看房的名义过来玩玩也不错。”于是，以银滩楼市开发为起点，“威海银滩海景房售楼处”悄然出现在各大城市的街头巷尾，“看房团”成了乳山最时髦的词。

“看房团”遭遇揭黑

2006年8月，就在王恒第一次来乳山签下购房合同后的一个月，一条刊登于《法制晚报》，题为《北京看房团威海被“蒙”》的报道给益天公司带来不小的打击。文中提到了“看房团”将乳山说成威海市区，混淆概念；不当场承诺购房就不送看房人回京；现房变期房，只能看到沙盘和样板间等“猫腻”行为，以及银滩楼市出租难、升值空间不大等疑虑。文章提到的两个银滩项目就包括益天开发的“益天花园小区”，为此，当事公司被当地政府责令整顿。由于银滩各楼盘均是开发与销售分离的，因此益天一直称这些“猫腻”行为是销售代理公司的个人行为。

这次曝光并没有让“看房团”的疯狂势头消减下去，也没有令银滩楼盘的销售行为规范起来。直到2009年底，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再度曝光了看房团的“黑幕”——“海景房”看不到海，“看房团”看不到房等问题被重新提了出来。如果看房当日决定购房，则看房的路费可免，否则本来宣称的“免费看房团”就变成每人收费几百元甚至千元的高价“旅行团”。光靠这一项收入，销售中心便获益颇丰。

央视报道力度非同小可，这一回，包括益天在内的不少房地产开发商都变得谨慎了许多。“大家都看到了这个报道，感觉对银滩影响挺大的。我们开始规范各个销售中心的销售方式。”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乳山银滩“看房团”的热度依旧高涨。

5月初，王恒第三次来到乳山，看到与如意花园相邻，一个同样包含两栋高层和多栋低层板楼的项目“明珠海苑”正在预售中。络绎不绝的看房团大巴将看房者送到售楼处。与当年的如意花园一样，很多看房者就在现场签订合同并交付定金，场面极为火爆。

虽然“明珠海苑”的房价比几年前的“如意花园”有所增长，但与北京等城市的涨幅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不跟北京这样的城市相比，就光说其他沿海城市，最低房价也都在七八千以上。”另一个名为“湖畔人家”的楼盘销售员小江说，“银滩的房价一直处在平稳增长中，虽然不会出现疯涨的情形，但也没有降价的空间了。”

今年4月，调控房地产的“国十条”出台，一线城市的房价应声而降。然而在乳山，政府还未像一线城市那样推出具体细则，局势并不明朗。“在银滩，只有中行和建行已经把非首套房的首付提高到5成，利率升到1.1倍的水平。而在农行、招行仍可享受两成首付和七折利率，”小江说，“当然，要想买就得快点，谁也难保他们什么时候就把首付和利率升上去了。”

小江还对扮作购房者的《网商》记者建议道：“如果你名下已经有房产，最好以没有房产的亲戚名义购房，这样能省不少钱！这你肯定懂吧。”

又一个鬼城？

然而，“鬼城”的阴影，也在王恒第三次来到银滩之后逐渐显露。

2008年来收房时，从如意花园步行到最近的沙滩大约半小时，其间要经过干涸的池塘、无名的工地，杂草丛生。而今年5月来时，这里仍不见丝毫起色，唯一的改变就是工地上竖起了一个巨大的花瓶，突兀地立在沙滩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整个银滩的市政建设也停滞不前。底商的经营萧条，计划中的大型商业中心貌似烂尾楼，很快你就会发现，住在海景房里的你，无处可去。

在如意花园对面经营一家东北餐馆的杨姐一家，是第一批移居到银滩的业主。几年来，生意做得不温不火，男人时常跟当地人一起出海捞海货补贴家用。她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选择把房子卖掉，回东北生活。

还有开小药店的董青，虽然她租用的底商每年租金只要1500元左右，但收入也仅够她和儿子日常开销。只要一有时间，董青就坐在织十字绣的桌子前面，她花了3年时间制作的一幅《清明上河图》就快完工了，“我想卖多少钱？看看淘宝上什么价格吧，我这个怎么也得卖30万才行。”她说，卖十字绣也许会成为她维持生计的出路。

问题还远不止于此。

由于银滩楼盘的入住率太低，即便每间房屋都铺设了供暖设施，热力公司也无法提供暖气，因此冬天的银滩基本上很少有居住者。大量房屋常年空置，只有照常收取物业费的物业公司会定时将楼道打扫干净。

这绝非乳山市政府想要的结果。

“旅游”和“宜居”是乳山市政府最早赋予银滩的定位。基于此，“福如东海”、“大拇指广场”以及高尔夫球场等项目纷纷开建，耗资巨大，但由于缺乏特色，无法引来游客。于是2010年伊始，银滩的定位被修改为“最适宜养老的城市”，更多资金被引入到城市建设中，而非一味地占领海岸线。

日处理能力3万吨的银滩污水处理厂已经开始建设。全长2100米的白沙滩河也正在河床清淤。这些都是乳山2010年工作计划中的重头戏。此外，旅游景点建设也加大了力量。“福如东海、多福山、潮汐湖等代表银滩旅游形象的核心景区正在加快建设。”银滩管委会的工作人员表示。下一步，他们将依托海洋资源，探索发展垂钓、游艇、帆板等海上娱乐项目，丰富滨海旅游的内涵，增加银滩的“人气”。

“福如东海引入了威海一家投资机构的20亿资金，西面的潮汐湖度假村则是由台商投资60亿建设的。”崔先生介绍道，“此外，距离如意花园不远的大型商场已经完成招商，将于今年10月份正式营业。”尽管当地一些人存有怀疑——以目前银滩的人气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商业中心。

对此，崔先生却显得很乐观。他说：“不管是‘养老’还是‘宜居’，银滩就快‘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