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可:向不可捉摸的“什年代”致敬
朱大可 文化学者、批评家和随笔作家
2010-12-24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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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读者:

2010年打烊,意味着21世纪首个“零年代”的终结。越过前十年的奇诡道路,我们已经洞见下一个“什年代”的汹涌风云。

在零年代的已逝十年,新事物大量涌现,犹如一场文化大爆炸,制造着上世纪90年代所无法企及的“奇迹”。大规模灾难、雷人官员、群体事件、山寨器物、娱乐偶像、电视/网络红人、文化丑角、匿名哄客、恶搞语词,各种古怪的事物风起云涌,前赴后继。仅仅耗费十年光阴,我们便拥有过去需要100年才能遍览的风景。

正是这加速引发了强烈的时间焦虑。这焦虑被岁月的流逝所触发,而指向变化莫测的未来。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向何处去?这是一种历史久远的探查,重新横亘在迈向2011年的道路上,向我们发出如下追问:谁来主宰我们的命运?谁来接管我们的未来?谁来续写我们的精神族谱?

在传统宗教大幅度衰退的21世纪,各种谣传和谶言此起彼伏,包围着人们的日常生活,与此同时,灵媒、先知和占星家也大规模涌现,试图说出关于人类灭亡或复兴的预言,并对剧烈的全球变局做出回应。这是一个预言家辈出的时代,他们企图阐释正在发生剧变的现实,以及一个变化无常的未来,判处它永生、死亡或涅槃。

早在1999年,关于“千年虫”的咒语就已在流传。诺查丹玛斯的末日预言,更是成为激动人心的恫吓,击打全球民众的日常神经。十年之后,这种危机感卷土重来。UFO在世界各地频繁出没,并加强在中国的活动,仿佛在宣布一种嚣张的信息,但没有任何人能解读这种映射在天空上的密码。

与此同时,那个被玛雅人的神明所诅咒的2012年,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持续地高悬在人类头上,寒光四射,凛然不可正视。电影《2012》提供了一个地理先兆,那就是位于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的火山。而这个预兆竟然已在现实中呈现——一些欧美地质专家发出警告,黄石公园地底热能发生异常,意味着这座足以毁灭人类的“超级火山”即将苏醒。7月23日以来,黄石公园低调关闭了园内部分区域。此举被视为对火山危机做出的初级反应。

在所有的2010年度预言里,“黄石征兆”只是其中最寻常的一种。它的警示意义被电影的虚构性所遮蔽,令人产生坚实的安全感。胶片是用来涂写现代神话的莎草纸,它的功能就是让人在走出影院的瞬间,点燃从灾难幻象中解放的喜悦。

撇开那些神秘的谶言,仅仅依照内在的直觉,我们也不难看出,在下一个十年,中国将面临波澜壮阔的巨变,更为重要的是,许多人的生活方式,都会发生戏剧般的转折。

在下一个十年里,我们这代人(出生于1950——1960年间)将面对职业性退休。由“文革”哺养出来的古怪一代,即将放弃接管了20多年的权柄,为后辈留出广阔的上升空间。这是文革后第一代精英的集体下课。对于苦待的接棒者而言,这是一个喜讯——这帮老不死的,终于到了玩完的时候!

是的,从2011年开始,“50后”将依次、满含遗憾地退出这个时代,退出被撕裂的历史,退出争斗与抒情,退出声色犬马的名利场,转而成为缅怀往事的回忆录作家,靠对似水年华的追忆而度过余生。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超越这种体质人类学的限定。

在下一个十年,我会看见我本人的历史性衰退,我将义无反顾地从汉语书写的前线撤离,转而成为一个神色超然的旁观者:退休、在世界各地旅游、读更多的书,写更多的絮语,于阳光下沉静地缅怀往事,眼望隆隆巨变的中国。而在更久远的岁月之后,逐渐进入失语和缄默的状态。在关于未来的镜像里,我看见了我长满白发的灵魂。

如果世界发生位移、塌陷和崩裂,那么我将祈求一个能够容纳呼吸的图书小室,让我在阅读中平静地死去;如果这世界有幸变得更加喧闹,那么就让我停栖在阑珊的微光里吧。我要从一个无人眷顾的边缘,去窥视那个被钱和物欲吹涨的“盛世”,并向它的抵抗者表达敬意。

朱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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