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一部不小的小说

周鸣之2012-06-20 20:11

 

《自由》:一部不小的小说
2012-06-12 11:32:00 
by周鸣之
                                
 
(美)乔纳森?弗兰岑/著 缪梅/译 南海出版公司 2012年五月
        从美国著名作家弗兰岑的小说《自由》中读到关于后9?11时代美国家庭、社会与政治的段落时,颇有些怪异的感觉。一来出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偏见,600多页的大部头小说,加之以细致的现实主义笔墨刻画当代事件,不免生出今夕何夕的错觉(弗兰岑也以此非同一般的雄心被冠以“伟大的美国小说家”之名,成为近年来美国文坛一道“亮丽的风景”)。二来,自由这个书名在当下语境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自美国民主进程两百年来,自由一说显然已太主流、太正确,以至于让人少了一份理直气壮。
       《自由》的英文版原有个副标题“一部小说”(Freedom:A Novel),我个人颇为中意,细品之下似有些双刃剑的况味。既明言是小说,一来可平息某些自由主义者打了鸡血般的热情;二来,一提政治便头疼脑热的读者也可大松一口气。
        故事发生在一个典型的原子化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丈夫沃尔特?伯格伦德是个典型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妻子帕蒂在成为家庭主妇前是个篮球明星,随后回家专心育子,转变为“一只殷勤友好的蜜蜂,快活地传播着社会文化的知识花粉”。伯格伦德一家温文尔雅、见过世面、举止得体,思想进步,无疑是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保守居民中的翘楚。但读者绝不会错过作者口吻中清淡的调侃,这几乎与那通常表现为蜚短流长的民间智慧合为一体,自然生长出一种敏感的怀疑来,要撕开这个完美家庭温情脉脉的外衣。
        矛盾几乎总是从内部开始的,伯格伦德一家也不例外。沃尔特发现废寝忘食为之奋斗的鸟类栖息的事业,被周遭解读为与煤炭开发商的同流合污;自己中肯的环保言论对年轻人似乎早已过时,大家只图一时之快,用偏激泄愤;儿子乔伊似乎是专门与自己对着干,非但挂上了精英的“共和党人”式的假笑,更与9?11后大发战争财的肮脏交易搅和在了一起。
        妻子帕蒂的痛苦或许更具象一些,作为一个去政治化的母亲,儿子的反叛本身就足以令她痛苦不已。雪上加霜的是,儿子的背叛是真正发觉了母亲的秘密,无论是他选择了贫穷而粗俗的邻居,还是投靠早年便与自己观念不和的古怪姐姐,都足以击溃帕蒂一直以来想要表现得多元、友好、成熟的价值观的虚无。
        或许对作者弗兰岑来说,生活的真相远远不止这些,痛苦的是对自己行为的复杂动机的深刻理解。沃尔特很快还会发现,他的诸多选择,无论是对帕蒂的爱,对环保事业的坚守,还是他的自我塑造,无不是要摆脱条条横亘在自己成长路上的阴影:是不公平对待自己的父亲,是粗鄙的哥哥,是感情深厚却永远处在彼此竞争关系中的大学同学。他或许还会发现自己对鸟类超乎寻常的热爱,不过是源自于雾霭中的惊鸿一瞥,那个飞扬洒脱的剪影寄托了被过多的责任所束缚着的,弱小而不自由的自我。
        这不免让我们想起哲学家对于自由意志之不可能的论调,叔本华有言,“大家都相信自己先天是完全自由的,甚至涵盖个人行动,而且认为在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开始另一种生活方式,从经验上,他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自由,而是受制于必需品,而且不顾他的所有决心,他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而这就形成从他生命开始到结束的生活,他必须扮演自己谴责的角色”。
        如果600多页的小说,所讲述的不过是主人公“在既定路线上又向前移动了一格”,未免显得太过抽象而厌世。弗兰岑小说最为动人之处,恰恰在于个人对于自由意志彷徨无助的探索,主人公们在左冲右突中发现,原来世界留给意志自由的空间竟是如此狭小。就在这小到可怜的区域里,无不充满了沉重的道德责任与义务。

by周鸣之

 

作者:(美)乔纳森·弗兰岑 
翻译:缪梅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2年5月 

 

从美国著名作家弗兰岑的小说《自由》中读到关于后9·11时代美国家庭、社会与政治的段落时,颇有些怪异的感觉。一来出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偏见,600多页的大部头小说,加之以细致的现实主义笔墨刻画当代事件,不免生出今夕何夕的错觉(弗兰岑也以此非同一般的雄心被冠以“伟大的美国小说家”之名,成为近年来美国文坛一道“亮丽的风景”)。二来,自由这个书名在当下语境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自美国民主进程两百年来,自由一说显然已太主流、太正确,以至于让人少了一份理直气壮。

 《自由》的英文版原有个副标题“一部小说”(Freedom:A Novel),我个人颇为中意,细品之下似有些双刃剑的况味。既明言是小说,一来可平息某些自由主义者打了鸡血般的热情;二来,一提政治便头疼脑热的读者也可大松一口气。

故事发生在一个典型的原子化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丈夫沃尔特·伯格伦德是个典型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妻子帕蒂在成为家庭主妇前是个篮球明星,随后回家专心育子,转变为“一只殷勤友好的蜜蜂,快活地传播着社会文化的知识花粉”。伯格伦德一家温文尔雅、见过世面、举止得体,思想进步,无疑是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保守居民中的翘楚。但读者绝不会错过作者口吻中清淡的调侃,这几乎与那通常表现为蜚短流长的民间智慧合为一体,自然生长出一种敏感的怀疑来,要撕开这个完美家庭温情脉脉的外衣。

矛盾几乎总是从内部开始的,伯格伦德一家也不例外。沃尔特发现废寝忘食为之奋斗的鸟类栖息的事业,被周遭解读为与煤炭开发商的同流合污;自己中肯的环保言论对年轻人似乎早已过时,大家只图一时之快,用偏激泄愤;儿子乔伊似乎是专门与自己对着干,非但挂上了精英的“共和党人”式的假笑,更与9·11后大发战争财的肮脏交易搅和在了一起。

妻子帕蒂的痛苦或许更具象一些,作为一个去政治化的母亲,儿子的反叛本身就足以令她痛苦不已。雪上加霜的是,儿子的背叛是真正发觉了母亲的秘密,无论是他选择了贫穷而粗俗的邻居,还是投靠早年便与自己观念不和的古怪姐姐,都足以击溃帕蒂一直以来想要表现得多元、友好、成熟的价值观的虚无。

或许对作者弗兰岑来说,生活的真相远远不止这些,痛苦的是对自己行为的复杂动机的深刻理解。沃尔特很快还会发现,他的诸多选择,无论是对帕蒂的爱,对环保事业的坚守,还是他的自我塑造,无不是要摆脱条条横亘在自己成长路上的阴影:是不公平对待自己的父亲,是粗鄙的哥哥,是感情深厚却永远处在彼此竞争关系中的大学同学。他或许还会发现自己对鸟类超乎寻常的热爱,不过是源自于雾霭中的惊鸿一瞥,那个飞扬洒脱的剪影寄托了被过多的责任所束缚着的,弱小而不自由的自我。

这不免让我们想起哲学家对于自由意志之不可能的论调,叔本华有言,“大家都相信自己先天是完全自由的,甚至涵盖个人行动,而且认为在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开始另一种生活方式,从经验上,他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自由,而是受制于必需品,而且不顾他的所有决心,他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而这就形成从他生命开始到结束的生活,他必须扮演自己谴责的角色”。

如果600多页的小说,所讲述的不过是主人公“在既定路线上又向前移动了一格”,未免显得太过抽象而厌世。弗兰岑小说最为动人之处,恰恰在于个人对于自由意志彷徨无助的探索,主人公们在左冲右突中发现,原来世界留给意志自由的空间竟是如此狭小。就在这小到可怜的区域里,无不充满了沉重的道德责任与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