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
导语:猪头作为骂人的话,实在很不公平,尤其是在今天大家都越吃越胖又都越来越爱照镜子的大环境下。

经济观察报 半窗灵鼠斋/文 猪头作为骂人的话,实在很不公平,尤其是在今天大家都越吃越胖又都越来越爱照镜子的大环境下。为什么呢?因为读者诸君,抛开咱们每一个人对相貌的奇特自信和自尊不说,单讲吃,猪头,那也的确是一款了不起的美食,要不,咱们老早的中国人,也不会把猪头三牲一起供奉给祖先是不是?

笔者自己的家,有几个医生长辈,所以猪头肉这样的佳肴,是不准进门乃至上桌的,不晓得为什么,中医西医,理论各异,门派不同,但总是对某些美食,有着一致的仇恨,所以印象中结识并享用这款广大教主(随园语),要到相当晚的时间,启蒙功课做的不好。大抵2007年,笔者去南京流浪,朱新建收留下来,结结实实借住了一年多,除了画画的眼界和功夫有所进益以外,另有一项功劳,那就是对于猪头肉的品味,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才成了此道中的好手。

南京这个城市,实在王气厚重,文脉非凡,人都是懒洋洋的,他们管赚钱叫苦钱,苦是形容词当动词用,意思很辛苦的赚钱,接近日本话猫头鹰“不苦劳”的苦劳,那金陵人怎么肯苦劳,每天看看山川秀色,啃啃鸭臊猪头,日子好过得很。所以他们做起猪头肉来,夺造化之功的良苦用心,诸般争奇斗妍,就不是一般厨子的境界了,要上升到文化层面去考量。南京附近的猪,身体不论,头大概都要送到一个郊区叫六合的地方,本地话叫洛霍,想想看,这么多猪头雄赳赳气昂昂,浩浩荡荡奔赴六合去也,实在是很有气势的画面。

细心考究,历史上两类东西,不仅仅是生命之必须,也是美食的必然,而且二者在口感上有相似之处。一个叫胶原蛋白,一个是脂肪。这两类东西完美结合,人的口腔会产生千变万化的快乐感受,笔者个人体会,除了金枪鱼大腹以外,比较极端的体验,也就是猪头肉。猪头肉的形状比较特异,所以要薄切成片,椒盐佐之,不仅仅是丰腴,还有弹性和勾连,这样精彩的东西,上天受供养的老祖宗们闻闻味道就已经心满意足,降下连年好事,我们有幸运能搁在嘴巴里大嚼的,那还了得了你说。

笔者一直觉得,所谓美食,一定要乡里鼓儿乡里打,当方土地当方灵。日本人穷了三千年,所以才弄出来寿司啊鱼生啊,东西都是白煮搁点酱油,搞个油炸的要开心得飞到天上去,那就是因为买不起柴禾。吃猪头啊皮肚啊鸭肠子啊,就得在南京才是正地方。跟着朱爷那会儿,要是外面吃,就找南京城市中心某家最正宗的馆子,要两大碗皮肚面,切上一堆猪头肉,再来半只鸭子,两瓶啤酒,坐在沿街的木桌子边,吃到涨得不想动为止。朱爷新建,这位往少了说,百年来最有才气的水墨画家,吃之前,先摇摇摆摆的去和老板攀谈,说你家的面条真好吃,可惜我下岗了,不能常常光顾,老板恻隐之心大动,吩咐伙计,给这位老工人的面条多添一小碗,我看他那碗面,码得跟金字塔相仿佛,塔尖上横陈的必然是猪头肉。

如果是家里自吃呢,我们两个就在傍晚的时候,吩咐厨子少做一个荤菜,出门遛狗,看江宁的那一段秦淮河,看撞死戴笠的远山,远远的渔船上亮起灯来,四面深暗,农人放下锄头,野地里蹲着出了恭,就近在水边折根竹竿,手里有的是线和钩,顺进水里,指望钓一两条鱼,嘴上的香烟一明一灭。渔火,船上一枚,水里一枚,渐渐地近了,到桥底下,走到身后去,我左手拿着一塑料袋的猪头肉,右手是油炸的花生米,因为还是烫的,不敢拿袋口扎严实,朱爷手里牵着狗,三个人一动不动,在小山坡上,能站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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