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荣

刘宁荣  香港大学副教授、香港大学SPACE中国商业学院总监

据《2013全球创新指数报告》显示，中国在世界创新国家中排名第35位，较2012年下降一位。中国以往依靠追赶、模仿和复制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要成为全球最强的经济体，就必须依靠颠覆性创新，建立强大的企业和品牌，从低端向高端转型，从制造业向服务业转型。

中国目前的创新，至多可以视为“复制性”创新。无论是百度、淘宝、微博还是微信，都是基于Google、易贝、Twitter以及What-sapp等的第二次创新。中国人善于做复制性创新，原因首先可以追溯到文化层面，国人自古就看重临摹，不排斥艺术的复制，中国功夫也是动作与行为的复制，通过这样的复制形成沿承性。中国人体操和跳水出众，就不难理解了。第二，在制度层面中国缺乏有力的知识产权保护，辛苦和昂贵的研发和创新，很快就被人模仿，无法获得经济效益。第三，中国市场庞大，且对产品有不同层次的需求，因此山寨企业成长速度相较于创新企业要快得多。第四，就企业而言，创新具有风险，也需要大量的资金注入，而从事山寨产品的运作，危险系数相对减少许多。

这样的二次创新的确能够在中国市场找到足够庞大的消费群体，但也因此使得中国企业在创新过程中只能步他人之后尘。根据一项调查，美国94%的民众说不出中国的任何一个品牌，尽管“中国制造”遍布美国。这表明，中国品牌还未真正打入全球市场，只有产品，没有品牌；只有地方品牌，而没有国际品牌。

上世纪90年代，哈佛大学教授克里斯滕森提出“颠覆性创新”理论。“颠覆性创新”也就是真正改变游戏规则的创新，它需要企业打破原有市场格局而重新创造或建立全新的市场模式，并最终取代市场上原有的领头者和竞争者，因而更具有挑战性。

颠覆性创新要求企业不仅仅在技术而且要在产品工艺与设计层面上进行创新。而市场拓展、品牌营销、产品服务等创新亦是重要内容。苹果公司是颠覆性创新的典范。iPod不仅仅是可以用来听音乐的产品，从深层面来说，它整个改变了美国的唱片工业。苹果公司透彻分析了音乐产业的运营模式，从而推出Music　Store，它集合目前世界上最好的提供音乐视频收费下载的网站为iPod提供了强大的后台资源服务，逐渐成为苹果公司的盈利项目，并且逐渐淘汰了实体唱片。再如，过去人们使用台式电脑或笔记本电脑，体积过大，无法随时随地上网，现如今由iPhone启动的智能手机时代，给人们提供了更多使用网络的方便，从而使得移动互联网的开发应用成为当今最为热门的潮流。因此，颠覆性创新就是改变整个游戏的规则。

中国未来要成为全球最强的经济体，就必须依靠颠覆性创新，建立强大的企业和品牌。中国现在已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制造业国家，50%的GDP都来自制造业，然而中国制造的依旧是低附加值产品。随着国内低成本劳动竞争日渐失去其竞争力，外资随之向越南、缅甸、甚至非洲等国家转移。面对这样的情势，中国经济必须从低端向高端转型，从制造业向服务业转型。目前美国、英国、法国的服务业占全国GDP约79%的比重，印度为65%，俄罗斯为60%，而中国仅仅只占44%。从制造业向服务业转移，从产品向品牌转移，就要求中国企业能够进行颠覆性创新。

实际上，2006年中国政府就提出自主创新的口号，近年来在科技创新上取得了长足进步，中国目前有22个创新园区，研发投入在2011年突破了GDP的1.8%，到2012年突破了2%。此外，2011年中国在专利申报的数量上也跃居全球第一。中国在半导体、医药、通讯设备、高铁、太阳能、电子信息等领域也都取得不少突破，尤其在生物技术医药行业，西方预测中国未来10年将会推出全球独家的新药品。

但中国企业要实现颠覆性创新，有几个关键点需要注意。中国的创新历来艰难，创新文化的缺失成为阻碍创新行为的重要原因。教育制度制约了创新，儒家文化决定了不敢挑战权威，在这样的氛围中，如何培养创新心理与意识是本质问题所在。

与文化相关的是创新需要真正的梦想。在国外，人才创新很大程度上不是为了个人利益，而是梦想。从上世纪70年代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成立苹果公司，就将“制造普通人能方便使用的电脑”作为梦想。80年代乔布斯被扫地出门，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梦想。因此，他才能够在11年之后回归苹果之时，将这家公司从濒危边缘拉回，并将之改造为世界上最具活力的创新公司。

创新的第一个层面是文化和梦想，那第二个层面就是如何具有冒险精神，并为所有愿意创新的人提供创新动力。中国人对成功者崇拜，对失败者鄙视，使得许多人不敢冒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传统，阻碍了创新的冲动。同时，我们在创新上没有足够的经济动力。哥伦布出海可以找到“新大陆”，而郑和下西洋只是“巡游世界”。如今，当企业家可以靠房地产轻易发财，谁又愿意去冒其他的险呢？

创新的第三个层面则是道德与法律。中国的研发在过去几年的进步是明显的，专利数量大幅度上升，但是真正判定专利质量的是同一个专利可以同时在三地登记。以这点而言，2008年，美国、欧洲、日本在三国同时申报的专利数量约为14000件，而中国仅有437件。而这与中国科研重数量不重质量的风气相关，这也造成了中国高校论文剽窃盛行，学风败坏。科研经费的申请与使用也腐败滋生。除了道德层面，国家还必须加大对智慧产权的保护，以鼓励创新。

创新的第四个层面更多涉及企业的长远规划和团队合作。创新是艰巨的过程，不是短期的目标，必须有长远的战略与计划。同时创新越来越不可能靠单枪匹马，需要创造企业内部的创新合作精神，进而建立起企业的创新文化。

第五个层面是开放和洞察，开放不仅仅是中国企业内部的开放，还有对其他公司以及其他国家的开放。只有通过开放合作、分享探讨、思维碰撞，才会有带有真正亮点的创意，同时降低欧美在创新上对中国的猜疑与保护，创造双赢的机会。而开放的心态是企业可以洞察到消费者需求的关键所在，同时开放也是企业最终能否实现颠覆性创新的真正源头。从这一点而言，中国庞大的市场是优势，却也可能成为创新的劣势。

（本文根据作者在香港大学SPACE中国商业学院港大日创新讲堂的演讲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