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心力/文 如何吃得更加健康？是现代人在饮食上经历过形式主义和味道至上之后的又一个形而上学课题。西方人大多把该诉求投注到了对素食的追求和对卡路里的执着上，而中国人，在忘而未却的传统和似是而非的宗教投射下，从养生中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养生在中国是全民运动，光是看看气功大师、中医大拿们的滋润日子就知道这一行有多少拥趸了。人们在狂热地索求养生知识，食疗和养生的话题在饭局上的流行程度堪比星座，一些医学专家成了电视明星，更多的冒牌“养生明星”混杂到成分本就复杂的养生领袖群体里，在各大媒体宣扬自己的观点。

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养生本应是一种传统上的归宿，中国人受道家影响，又结合儒家与佛教信念，在年岁渐长心智稳定之后，以修行的智慧对待俗世生活，安养心神以求肉体康泰。但在现代中国，养生却是实用主义趋势下现实图景的几重分裂，一方面我们无法摆脱对现代科技以及由此带来的便捷生活的高度依赖，另一方面却希望最大程度地回归小农社会。

追溯食物来源成为养生的一个流派。城市人开始羡慕农村人的好,恨不得能在农村里攀到生产不同食物的亲戚。一小伙城市人组织起来,跑到城市边缘,寻求农民兄弟给自己养一头吃正常食品的猪，或者结成互助小组,到养殖场专门指定安全的奶牛,供给几个家庭牛奶。有院子的人开始种菜,没院子的人在阳台上创造条件也开始种菜。在吃的这件事上,我们逐渐开始形成这样一个逻辑，只有我自己生产的东西才是可靠的，如果我自己生产不了,那么我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才是可靠的。

抛开陈词滥调的食品安全问题不说，一个被科学验证了的证据是，在自然和有机的土地条件里种植出的蔬菜，黄酮水平会成倍增加。类黄酮是一种广泛存在于植物中的天然有机化合物，也是许多中草药的有效成分，具有降血压、降血脂、防止血栓形成、防治心脑血管疾病、增强免疫、降低血管脆性、改善血液循环等作用。最新的科学研究证实，类黄酮可以有效预防癌症、心脏病和其他与年龄有关的疾病。更重要的是，人体自身不能合成类黄酮，必须从食物中获取，来源是谷物、蔬菜、水果、果汁、茶叶等。这也正是有保障的有机蔬果，在商业包装和概念利好之下价格昂贵，却依然是条件允许时，人们消费的首要选择。

如果说追求有机食品是科学意义下的养生，还有人的养生菜走的是纯自然路线。中医所呈现的书籍和具体理论其实是狭义上的，往往被泛以中国传统文化，但其真正核心是在对“术”的研究上。不单是方法论，而是悟道，茶道、花道、饮食之道，中医对人体的研究，合于时令和地域性，因此相信中医的人，也会按照二十四节气来养护生命。

二十四节气起源于黄河流域，以洛阳、西安为中心，所以北京时令要晚一些，而华南地区要早一些。早在《夏小正》时，二十四节气就有很强的指导性，但不是很规律。到了《唐月令》时就较完备了。这种地域性，可以体现在两个方面，为“大地域”和“小地域”。大地域的不同造成了广义上的饮食差异，东南西北，口味不一。南甜北咸。南方食甜自有道理，因南方天热耗气，而甘味健脾气。而具体到小地域上，比如张家口当地产莜麦，这种高寒的产物与这个特定的小环境离不开。在当地吃莜麦，就能助长心肝之气，有御寒的效用。

按节气养生，不仅讲究吃当地食物，也讲究吃时令食物，“不时不食”正是由此而来。不过，从古代开始，我们就已经有了反季节的蔬菜。《日下旧闻考》里面说，西汉时候就已经有类似的大棚，里面种植葱和韭菜之类的菜蔬，昼夜用火炉在屋里加温，“诸菜皆生”。这是王公贵族才有的冬日享受，当时就有谏臣上书认为不时之物，有伤于人，请求终止这项奢华的园艺实践。不过当权者想冲破天地禁锢的野心总是无止境的，况且特权不正是地位最好的象征吗？现在，大棚菜早已普及，现在像香椿、鸡棕菌之类极富季节感的蔬菜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连野菜中的荠菜都已经实现一年四季均有供应。单纯从口感上来考量，反季节菜的确没有应季菜那么好吃。经济条件好的人又开始追求以前的不时不食。那些在北方每个冬天都吃着各种各样反季节蔬菜的人，味觉估计早已经麻木，光是知道想象冬天地里现砍下来的甜白菜的滋味，却也想不太起来究竟应季蔬菜的美味如何了。

食肉也有季节之说。立秋之后的燥热，鸭肉是清补佳品，因其常年在水中生活，性偏凉，有滋五脏之阳、清虚劳之热、补血行水、养胃生津的功效。炖上一个老鸭煲，大约需要几个小时的功夫，一般两种炖法，一种隔水炖，需在锅中再放入瓷或陶制的钵，这样则更能保持原料鲜香，汤汁清澄。还可以直接放入水中炖，将原料熬至酥烂，醇香化尽汤汁。火苗上顶着一个微微颤抖的砂锅，带着一点沉闷的滚水声，偶尔从缝隙中滋出几股蒸气，躁动不安的样子。等一会儿，就有几缕清清楚楚的肉香飘到了脑中。等炖菜总是需要一点耐心的。鸭汤盛上来，浅浅的油花，晶莹剔透，浅尝一口，温热正好。

关于养生食疗的理念繁杂多样，从始至终无不透露这样的观点，没有哪一个民族比我们更注重找寻人与自然的关系，这种关系不仅是一种氛围、一种诗意，也是非常实际的东西。而那些在反思中追求践行理论的人，也不过是探讨一种可能性，看我们能不能重新建立和自然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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