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洁尘/文 俄罗斯两大女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和玛里娜·茨维塔耶娃,我分别读过她们的很多诗以及相关的传记。
阿赫玛托娃以美貌才华兼具著称,相比之下,茨维塔耶娃更多的只是以才华傲人。在情爱关系中,女人的容貌比才华的作用可大多了。阿赫玛托娃裙下之臣甚多,而茨维塔耶娃(双性恋者)把众多男人(女人)撵得风跑。两个人的性格也完全不一样,前者冷艳高傲,后者热情亢奋。这种性格反应在诗风中,阿赫玛托娃的诗冷静、朴素、准确、结实,茨维塔耶娃的诗跳跃、闪耀、撞击、跌宕,按评论家的说法,“泼溅着感叹号”。 布罗茨基曾评价这两位女诗人,说阿赫玛托娃坚定的忍耐力和冷漠的气质,与茨维塔耶娃发烫的活力截然不同。
她们之间的交道并不多,年轻时见过,中年时也见过,但私交并不密切。她们俩都是帕斯捷尔纳克的好友,帕氏对她们俩都十分欣赏且尽力帮衬,不仅在文学上,还在政治上、经济上。读两位女诗人的传记可以看到,帕氏的身影常在危难时出现,出钱出力,是一个非常仗义厚道的男人。这种男人,在俄罗斯白银时代其实相当罕见。
阿赫玛托娃,1889年出生在黑海边奥德萨的附近,高挑(身高5英尺11英寸,差不多一米八)、瘦削(到了晚年才发胖,比一般的俄罗斯女人多瘦了很长一段时间),“有着均匀的五官,经典的鹅蛋型面孔,灰色的眼睛。”她的经典造型是黑衣、披肩、黑玛瑙项链;从青年到老年,她总是被各路倾慕者包围着。
茨维塔耶娃比阿赫玛托娃小三岁,1892年出生于莫斯科。1913年,茨维塔耶娃见过阿赫玛托娃后,在诗中叹道:“瘦削,非俄国的躯干——/在大开本的书卷上。/土耳其编织的披肩/低垂着,像长袍一样。”她盛赞她的美貌和诗作。1916年,茨维塔耶娃又写了一组题为《红马》的诗献给阿赫玛托娃。在阿赫玛托娃的朋友楚科夫斯卡娅的回忆录中说,阿赫玛托娃对茨维塔耶娃关于她揣着题献给自己的诗到处去炫耀的传闻很不高兴。而茨维塔耶娃在回忆录中说,阿赫玛托娃将她致她的诗揣到手包里一直带着,直到碎为纸屑。1958年,阿赫玛托娃的朋友向她求证,阿赫玛托娃说,“既没有手包也没有纸屑。”
评论者认为,“玛丽娜·茨维塔耶娃是二十世纪俄罗斯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被阿赫玛托娃视为对手,后者对她感情之热切,表达之激烈和自我暴露之彻底都有所保留。”
阿赫玛托娃在被苏维埃政府禁止发表作品几十年后,晚年时重新回到了文学界并处于十分显赫的地位,拥有了世界声誉。据说,这个时候,她很在意评论者对她和茨维塔耶娃的排序,如果有人认为茨维塔耶娃的成就高于她,她就会十分不快。
年轻时期两位女诗人短暂见面后,再见已人到中年。茨维塔耶娃和丈夫流亡巴黎多年后回国,1941年,在莫斯卡,阿赫玛托娃分别在两个朋友的家中,连着两天会见了茨维塔耶娃。这个时候,两位女诗人的处境都十分糟糕。她们的处境已经糟糕很久了,但这个时候尤甚:阿赫玛托娃居无定所经济窘迫,在列宁格勒寄居在感情已经破裂的前夫(第三任丈夫)家中,到莫斯科时就辗转在各个朋友家;茨维塔耶娃女儿和丈夫都在监狱里。这两次会面她们谈了很久,但阿赫玛托娃事后没有透露她们之间谈了什么。同年8月,茨维塔耶娃自杀身亡。
茨维塔耶娃死后,阿赫玛托娃为她写过一首诗。这首诗充满了深切的哀恸,是两个不同质地的天才女诗人一次难得的交融,因为生命,因为苦难,因为同为女人:“……生命于我多少像逆旅,/生命——只不过是习惯。/我觉得,在空中的道路/有两个声音在相互召唤。是两个?可是在东墙侧,/在一丛茁壮的悬钩子间,/一支接骨木红得发黑……/这就是玛丽娜的来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