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上帝和魔鬼活在细节里，岁月亦复如是。前天匆匆逛过汕头澄海千年古村程洋岗，留在记忆中的，是满胡同满院子满屋子的细节。什么时候我端详它们，它们即刻栩栩如生。

我偏爱岁月剥蚀了不知多久的墙，这也许和我小时候居住的环境有关。土房土屋，土墙土炕，青砖青瓦，灰天灰地……我用力走出这样的环境，绝不想再回。可是，重逢这样的色彩与质感，心仍不免为之一动。那是我最善于欣赏的构图，最容易理解的调性，和最愿意流连的光景。

想起贡布里希那句话：“没有艺术这回事，只有艺术家而已。”程洋岗村的生活与艺术是一体的，不存在独立于生活之外的艺术。祠堂、庙宇中斑驳的壁画与灰雕，不是昔日多余的装饰，而是适当的呈现。

我们只是旧时月色的旁观者，是昔日场景的过客。我们体会它们，却体会不到。我们赞叹它们，却赞叹不准。我们欣赏它们，却欣赏不了。我们说，美哉，千年古村！可是，我们进入不了古村的细节。我们亲近它们，终究形同陌路。

也许，我们不必焦虑千年古村的兴亡。兴师动众的开发、保护难道不会帮倒忙？也许古村就是一朵灰墙上的花，它需要静静开放，静静凋落。

文/胡洪侠 图/夜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