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聚氰胺下的蛋

经济观察报记者郑褚贺文 “蛋也不能吃了”

10月25日，香港特别行政区食物安全中心针对三聚氰胺的新一轮检测的结果中，由大连韩伟企业集团生产的 “佳之选新鲜鸡蛋”赫然在列，其产品中三聚氰胺含量超出最高限量88%。

三聚氰胺的难以退场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事实上，在此之前，日本厚生劳动省10月16日即在其网站上发表公告说，接获东京都千代田区保健所的报告，进口商在对来自中国的一批全蛋粉的检验中发现了三聚氰胺成分，同时在给产蛋鸡喂养的饲料中也检验出三聚氰胺。而出问题的全蛋粉同样来自于中国大连韩伟食品有限公司。

韩伟企业集团董事长韩伟声称， “三鹿奶粉”事件发生后，由于其影响极其广泛，引起了该集团对蛋鸡饲料可能受到三聚氰胺污染的怀疑，公司于9月下旬对各种饲料以及相关的生产环节进行了全面的检查，9月22日检验出库存的沈阳新民明兴饲料厂生产的两个批次的玉米酒糟中含有三聚氰胺。于是，公司将产品送检验检疫部门检测，并更换了饲料配方，对检出三聚氰胺的产品进行了召回、封存和销毁。

大连市政府10月29日发布的关于查出 “佳之选”鸡蛋个别批次产品含有三聚氰胺的公告中称，9月27日，辽宁出入境检验检疫局（设在大连市）向大连市政府通报，在例行的出口产品检查中，检测出大连韩伟食品有限公司出口的生产于9月6日的鲜蛋中含有三聚氰胺。

9 月27日检出大连韩伟食品公司出口鲜蛋含有三聚氰胺后，大连市政府立即采取措施进行处理，责成大连韩伟食品有限公司立即召回全部问题鲜蛋，暂停该企业鲜蛋出口。截至10月5日，召回7个到达香港的货柜，并对留港的2个货柜进行封存，并加强对该企业产品的监督检测，市质监局及有关部门派专人进驻该企业，对该企业生产的鲜蛋进行严格的抽样检测。不过，这一消息并未对外公布，直至佳之选鸡蛋被香港曝光之后。

10月29日，荆州双港畜禽养殖加工有限公司、湖北京山鹏昌农产品有限公司出口的鸡蛋再次在香港被发现含有三聚氰胺。杭州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对杭州本地出售的鸡蛋进行了检测，发现山西省长治市绿色生物发展中心的 “慈云祥”牌土鸡蛋每公斤三聚氰胺含量达3.5mg，这也证明三聚氰胺鸡蛋在国内市场的存在。

在大连的超市，记者发现了尚未下架的韩伟集团产品 “咯咯哒鸡蛋”，一位主妇表示，作为大连人，她一直信任本地的韩伟集团产品，但是这一次的鸡蛋她不会贸然尝试， “其实9月份就传开了，听说吃一斤鸡蛋孩子就要得尿结石”，她说。

怎样进入饲料

今年9月，随着三鹿奶粉事件曝光，三聚氰胺成为众矢之的。当时流行的一个笑话说，关于牛奶里的三聚氰胺来源，奶企指责奶农，奶农指责奶牛，而奶牛只好指责草（饲料）。但在今天，这个笑话已经不再是笑话。

10 月29日，韩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该集团的鸡蛋在香港被检出含有三聚氰胺，是因为蛋鸡使用了被污染的玉米酒糟，这些酒糟都产自沈阳新民明兴饲料厂。韩伟集团有自己的饲料厂，但在那里只是对饲料进行再加工，饲料厂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韩伟集团饲料厂加工的饲料全部是自产自用，不会卖出去，而生产饲料的原料不是自己生产的。

含有三聚氰胺的玉米酒糟在这里与豆粕等物质混合，运往大约1000米外的韩伟集团蛋鸡三场。作为国内最大的鸡蛋生产企业，韩伟集团共有4个蛋鸡养殖场，其中三场是最大的一处。记者看到这里共划分4个鸡舍，每一个鸡舍都有自己独立的储料罐对鸡自动喂食。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鸡蛋的质量主要取决于蛋鸡所喂饲料，供出口鸡蛋都在一舍，喂养的饲料和供给国内的蛋鸡并不一样。她进而推测，韩伟集团也许就栽在一舍使用的高蛋白饲料上。

韩伟集团表示，怀疑含有三聚氰胺的问题鸡蛋已经全部召回，关于韩伟集团蛋鸡在产蛋期结束以后的处理，董事长韩伟只匆匆表示， “卖给市场”，便不再接受采访。

记者在北京东方艾格农业咨询有限公司了解到，饲养家禽的全价饲料，主要包括三类组成部分：蛋白饲料，比如豆粕、棉粕、菜粕等，另根据具体情况掺入鱼粉、肉骨粉等其他成分；能量饲料，以玉米为主；此外，还有一些添加剂。同样作为出口蛋企的北京德青源农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市场总监于洋向记者透露，市场上的一般鸡蛋成本价在每枚3毛钱左右，而如果选用较高档次的鸡饲料，每枚鸡蛋成本在7毛钱左右，主要的成本差价就出现在蛋白饲料上。

上海纳施达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负责人透露，饲料行业已经是微利经营，尤其蛋鸡饲料，是整个家禽饲料中最便宜的。然而饲料行业竞争激烈，饲料厂为了压低成本，会压低上游原料供应商的利润，而上游原料供应商为了谋利则在原料上做手脚。

做假的动力在于，蛋白饲料的蛋白含量越高，售价越高。以豆粕为例，其市场卖价是直接以蛋白含量来论价。好的豆粕，蛋白含量45个标准量；差一些的，大概是 40个含量左右。同样重量（1吨）的豆粕，每高出一个标准含量的蛋白，售价就能多100元，而如果在其中添加用尿素和甲醛水溶液（即福尔马林）合成的 “蛋白精”，其蛋白含量高达200%，如此豆粕的售价更高，而成本却非常低。

撇开这些造假手段不论，怎样提高饲料中的蛋白含量，历年来均有技术专家在进行研究，比如中科院的高银相教授。让他没想到的是，八九年以前发在网上的一个技术转让启事，将他也牵扯进来，还差一点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这则转让启事中提到 “利用有机氮及催化剂合成的高蛋白精料，作为畜禽高蛋白饲料添加剂补充料，具有含氮量高(36％以上，非蛋白250％以上），成本低，来源广等优点。 ”10月30日，现任中科院研究生院离退休及群众工作处主任的高银相表示，当初设计的 “DH合成高蛋白饲料添加剂”方案，跟 “蛋白精”没有关系，跟三聚氰胺更没有关系。

高银相表示，最近中科院研究生院已经组织专家组，对流传出去的技术方案进行过论证，结论是按该方案不可能制造出三聚氰胺。关键是温度要求不同，他们的方案对温度的要求是开放式的，温度要求不到100℃，而制造三聚氰胺要求的温度在400℃以上。

目前全球生产三聚氰胺主要采用尿素法，即加热尿素并与液氨发生化学反应，就可以得到三聚氰胺。人们一般认为，由于三聚氰胺生产方式简单，饲料厂会自己生产三聚氰胺，或者购买三聚氰胺。但也有人质疑，三聚氰胺价格并不便宜，高于豆粕每吨3000多元的价格，加入牛奶中还比较划算，往豆粕或者玉米里面添加三聚氰胺，利润空间其实并不大。

据说，添加进饲料的大多并非成品三聚氰胺，而是生产三聚氰胺过程中产生的化学废料，这些原本需要请专门的环保公司处理的化学废渣，流向饲料原料行业之后不仅可以节约处理费用而且价格不菲，最近几年内已经从每吨200元涨价至1500元左右。

四川省畜牧局一位官员告诉记者，禽类的消化能力比较差，如果吃了含有三聚氰胺的饲料，或者是通过代谢排出体外，或者是残留在肉当中的毛细血管里及生产的蛋里。由于三聚氰胺非常稳定，也不排除人体通过奶制品、鸡蛋和肉等不同渠道摄入的三聚氰胺在体内产生加和。

而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廖新波在自己的博客上直言,“我想数以亿计的中国人，不知不觉中，早已吃了好多年用三聚氰胺喂养出来的猪肉、牛肉、鸡肉，喝了很多年添加了三聚氰胺的成人奶粉”。

链接

三聚氰胺第一次出现在公共视野中是在去年5月，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 (FDA)发现，江苏徐州安营生物技术开发公司（下称徐州安营厂）出口美国的小麦蛋白粉中添加有三聚氰胺，这是导致美国数十只宠物猫、狗死亡并使上千只宠物患上肾病的原因。美国实验室以大鼠测试三聚氰胺的毒性试验表明，过量的三聚氰胺会在大鼠膀胱内形成结晶，这种结晶可以作为 “种子”，让大鼠产生膀胱结石，继而诱发癌症。

作为一种生产装饰板材的原料，三聚氰胺主要用在生产三聚氰胺浸渍纸和贴面板上。人们现在使用的电脑桌及贴面木地板就是三聚氰胺贴面板。三聚氰胺被认为基本无毒，但它并非食品添加剂。但因为其较高的氮含量，很容易在目前的食品蛋白质含量检测中起到冒充蛋白质的作用，这也是不法商人将其加入到食品中的原因。

今年9月份，随着三鹿奶粉事件爆发，人们才发现，刚刚要被人们忘记的三聚氰胺不仅仅被添加在宠物饲料中，它也被添加在人类的食品中，而人服用三聚氰胺的反应与美国大鼠如出一辙，目前三鹿奶粉致病患儿已达千余名。随后，三聚氰胺含量开始作为一项指标，进入到食品安全的检测程序中。

奶粉事件未了，鸡蛋中的三聚氰胺又随之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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