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特纳中国行基调：现实主义

2009-06-01

焦建

经济观察网记者焦建 6月1日，10点55分，比原定时间推迟了半个小时之后，盖特纳的北大演讲正式开始。演讲开始前，北大周其仁教授对这位北大“老校友”的介绍异常简洁——“盖特纳根本也不用介绍了，大家非常熟悉”。此刻的盖特纳，穿了一件黑色西装，打了非常有中国特色的红色领带。

和前任保尔森上任后便旋即访华比起来，盖特纳的北京之行，距离其就任已近半年。除了时间的不同，中美之间的环境也卓然有别：“当布什的财政部长首次访华时，华尔街蒸蒸日上，美国经济正在增长，总统的使者例行公事地给他们的中国东道主上课，要求一个更加自由的金融市场和更加灵活的人民币汇率。可当盖特纳访华时，华尔街变成了贪婪和失败的同义语，美国经济一败涂地，现在，轮到中国给美国上课了。”28日，《经济学人》说。

对于盖特纳的中国任务，尽管外界多有揣测，但事实上，仍然不外乎汇率、中美贸易、美国国债等几个方面。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因为语境的不同，盖特纳将变得现实起来：1月初，他把中国称作“汇率操纵国”引起轩然大波。这一次，他果真把“口头手榴弹”只留在了美国国内。“不抱怨外交”的口号，正是这种现实主义的贯彻执行。

他的演讲题目是——“美中两国为复苏和增长的合作”。听完盖氏演讲后的，北大的学生称其“平淡无味”，这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抱怨外交”

在盖特纳启程前，从美国国内传来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美国官方放风说，盖特纳此行重在营造合作气氛，是“安抚之旅”，而不是“问责之旅”；与此同时，一些美国媒体却为盖特纳访华列了一个长长的兴师问罪的清单，催促盖特纳向中国施压。敏感的外界媒体意识到，盖特纳到中国来究竟会说什么，将成为检验金融危机下中美关系新定位的一个最好时机。

在前几天接受媒体采访时，盖特纳已经明确表示，他不会继续 “抱怨式外交”的做法。他重申，美国致力于推进积极合作全面的美中关系。

盖特纳此次访问是奥巴马政府上台以后，中美双方经济界的首次交往，双方均期望访问能够取得成功，为中美之间建立互相信任，互利合作打下良好的基础。而对于盖特纳来说，此次访问的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利用自己曾经在中国学习的优势，与中国相关方面建立长期、稳定的工作关系。

由于当前美国面临着经济衰退以及经济环境恶化的难题，盖特纳在汇率问题上的立场将有所软化。《华盛顿邮报》肯定称，盖特纳将改变几个月前的强硬路线，以更为务实的态度着手打造中美经贸关系。他将避免在双方最棘手的汇率问题上发表过多言论。美国前财政部官员布拉德?塞泽尔分析说，“因为他不希望看到最终两国不能达成任何共识。”

《纽约时报》指出，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竞选时提到中国操纵汇率的问题，并因此获得许多工会人士的支持。如今奥巴马政府不愿对人民币汇率的问题多加渲染，也反映出其执政后不得不开始面对现实。

“美国人是很现实的，他们在对华立场上从不讳言变化。”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金融研究中心秘书长张明表示。

而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主任宋泓表示，美国要维持强势美元地位决定了其短期内没有做好准备改变“对华贸易逆差”的格局。因此，双方会达成某种默契，不重点讨论贸易不平衡话题。

盖特纳的慷慨承诺并未让分析人士吃下“定心丸”。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周世俭认为，盖特纳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来推销美国国债，要求中国继续增持，以解美国现金短缺的燃眉之急。《纽约时报》也分析说，中国是否愿意继续购买美国国债是盖特纳此行的“心头大事”。因为，国际市场当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中国继续购买美国国债的力度将有多大。

《商业周刊》和《媒体通讯社》也指出，盖特纳此次访问仍然可能涉及多个敏感的议题，包括人民币汇率问题，中美双方经济刺激计划问题，中国的美元资产安全问题等等，在这些问题上，中美双方可能要经过长时间的谈判协调自己的立场，因此，盖特纳此次访问到底能够取得多大的成果还有待观察。

盖特纳的老调调

盖特纳5月26日在华盛顿外国记者中心(FPC)接受中国媒体联合采访时说，此次访华将推进美中两国之间“积极、协同、全面的”合作，为全球经济复苏做出努力。而假如中美不谈汇率的话，它们将谈什么？

有分析指出，盖特纳此次访华，一来想与中国讨论当前世界金融经济形势以及中美两国如何加强合作应对金融危机，二来是为定于今夏举行的首轮美中战略与经济对话准备工作与中方进行沟通。

为新时期中美之间的合作框架探路是这次盖特纳来华的首要目的，也就是为新时期的对话模式敲定更多的细节。

《华尔街日报》指出，美中关系的一大关键是，如何构建双边对话。06年9月，时任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吴仪与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在北京正式启动中美战略经济对话机制，迄今举行了5次。奥巴马政府此前暗示，未来将继续这种对话机制，并将提高对话的层次，把“战略”和“经济”话题放在同一时间但分开来谈，由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和中国国务委员戴秉国主持战略对话，由盖特纳和王岐山主持经济对话。

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王勇说，将“战略”对话和“经济”对话放在同一时间进行，能够使对话更加有效率，并解决部门之间不协调的问题。引入国务卿意味着对话机制地位的提高，也意味着中美之间的依存程度和合作程度达到了更高的高度。

盖特纳预计还将敦促中国领导人从根本上转变中国的外向型经济——“过去，美国依赖举债消费以推动经济，美国将来需要提高储蓄率；而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家，需要提高内需对整体经济的贡献。”这一经济模式多年来造成中美贸易关系紧张。美国财政部一级官员说，盖特纳计划敦促北京采取有力措施，使中国经济转向极大地依靠内需、减少对向美国等国外市场销售产品的依赖。

王勇说，美国或将非常强调中国需要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包括改革配套的社会福利、教育体制等，这对于中美双方都有好处。

而对于中美双方来说，最敏感的老议题是令双方都有些不安的债务关系。“美国方面希望中国能够继续购买美国国债，一方面是为美国经济复苏提供资金，”王勇表示，“更重要的是，美方要注意稳定国际投资者对美国经济的信心，而中国对外储的调整动向则非常关键。”

5月14日，奥巴马前所未有地表示“美国不能一直从中国借钱”。更早一些时候，中国总理温家宝以同样的坦率表示了对中国的美元资产安全性的关注。这是一种奇怪的紧密联系。双方一方面感到不安，另一方面仍然在进行金钱拆借。在这种模式不可能打破的情况下，或许盖特纳会与中国认真地谈谈，怎样才可能减轻双方的不安。这是所有议题中最重要但最难有实质进展的一个话题。

“中国老师”的讲义

或许会令盖特纳感到鼓舞的是，中国两年4万亿元（近6,000亿美元）的政府和企业投资计划中包含了鼓励扩大内需的内容。此外，中国政府还要求国营银行应该增加放贷——今年前4个月，银行放贷额已经超过了2008年全年。政府还宣布了一系列的补贴等措施，鼓励农民购买小排量汽车、家用电器和电子产品等商品。

而美国财政部近日公布的数字表明，中国目前仍是美国最大债权国：截至2009年3月，中国持有美国国债的总额达到7679亿美元，当月增持237亿美元。

一个通俗说法是，如果你欠了别人100美元，麻烦是你的；如果你欠了别人100万美元，那就是债主的麻烦了。对中国而言，这个麻烦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保守估计，中国对美国政府的债权至少有1万亿美元，平均每个中国人约700美元。

美国前副财长泰勒5月27日在英国《金融时报》撰文指出，美国的联邦债务可能会“爆炸性”增长，而标准普尔降低对英国主权债券的评级，已经给美国敲响警钟。

而美国人对于中国人的主动权也不是没有意识：“假如中国人不买美国的国债而是买其他国家的话，将使美国的利率上升，使衰退加剧。”《纽约时报》说。

谈到“责任”问题，周世俭认为，中国应当对美直言相告，美国自身要担负起金融大国的国际责任。“美国总是说中国要做负责任的大国，但中国政府是为13亿老百姓负责，而不是为美国一家负责。”就在中国大量购买美国国债之时，美国财政赤字却在不断攀升，2008财年是4550亿美元，2009财年预计将升至1.84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GDP的13%，这是和平时期以来的最高值。有鉴于此，中国有理由质询美方，美国国债的安全性何在，同时，美方将采取什么有效措施来确保投资安全。

张明认为，现阶段的突出问题可能会更多集中在购买美国国债上，中国或将居于较为主动的地位，而双方也极有可能以此为支点达成一种“各让一步，各取所需”的格局。

具体而言，中国可能会继续购买美国国债，毕竟对于中国来说这仍然是当下比较安全的外汇投资渠道，同时也在客观上对美国提供了支持；而美国作为回应，则不大可能会在对华贸易保护及人民币汇率问题上做文章。中方也可能会敦促美国放宽对中国企业在美投资(特别是股权投资)的限制，并且开放对华高科技产品的出口。

至于人民币汇率问题，周世俭认为，即便盖特纳不谈，中国也要主动谈，借此机会对人民币升值问题做个了结。“中国要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把美国的无理要求顶回去，并就此立下规矩，叫美国不要再拿人民币汇率等问题非难中国。”周世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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