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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1998年底，他23岁。“在那个很容易爆发写小说冲动的年纪，因为什么都不懂，又无知又会幻想”，路金波跻身中国第一代网络作家行列，网名“李寻欢”，最知名作品《迷失在网络中的爱情》。

此时，2010年中，他35岁。“对于眼前的世界看得越来越清晰，线条越来越明朗”，在上海万榕书业发展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穿着粉色衬衫、黑西装的路金波正在向手下交代工作。

路金波作为书商的名气已大大盛于当年网络写手带来的知名度，他出版过安妮宝贝、王朔等名作家的书，和韩寒私交很好，自创的“作家流水线”成就了今天的郭妮。网络上四处流传着这个男人从风光写手到出位书商的成功转身秘笈。

转型

“我特别羞愧于别人提到我写的小说。”路金波说自己的书卖得还行和时代有关系。2000年，网络文学正当红，那时出的网络文学书籍卖得都很好，“任何人都是一个时间的函数，你站在正确的时间点上就能占到便宜。”之后的2001至2002年，网民成呈几何级数暴增，从几百万一下子膨胀到了几千万，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开始上网，其中自然包括最会写字的人，觉得自己没太多文字天赋的路金波此时开始转型。

2000年，应“榕树下”老板邀请，路金波从北京来到上海。当时和“李寻欢”并称为网络文学三驾马车的宁财神和安妮宝贝也被笼络到一处，联手打造这个风靡一时的文学网站，短时间里做成了网络文学的时代标杆。担任主编的路金波，办公区域最亮堂，本就学经济出身的他开始穿西装打领带，审时度势，演变成了生意人。

2002年，“榕树下”网站被贝塔斯曼收购，这也是路金波经手的第一单“大买卖”。“那年，我把网站从威廉手里买回，然后将65%的股份卖给了贝塔斯曼。”一个是提供内容的网站，一个是图书出版销售公司，路金波在中间找到了结合点，开始经营图书出版的新业务。

直到2008年贝塔斯曼撤出中国出版业，路金波都在与其合作。贝塔斯曼走后，他很快就找到了新伙伴，“我把旧部下及以前的资源整合起来，跟前身为辽宁出版集团的北方联合出版集团成立了万榕书业，他们占股51%，我占49%。”

独唱与合唱

韩寒做主编的杂志《独唱团》至今未能面世。有媒体报道，路金波在今年4月初跳出来说：“《独唱团》不可能出来了。”

聊及此事，路金波说：“我主导了韩寒杂志的转会。我和韩寒之间是没有合同的，人敬我一尺，我要敬人一丈，比如韩寒的一本书，我知道能卖60万本，因为没有合同，我就印40万本，再印10万本、5万本、2万本，逐渐印到60万本。但实际上市场需要的是100万本，除去60万本，还有40万本，这40万本就是我的额外营收，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我收获50%的韩寒。”

所谓50%，就是每年两本书，一本由万榕书业出版，实际卖多少就给韩寒多少，第二本转给其他更有经济实力的人出版。“这对我和韩寒来说都是解脱，亲兄弟明算账。”

路金波停顿了片刻，接着说：“我们这里也会出一本杂志，官方说法是一本叫《独唱团》，一本叫《合唱团》，但事实上不会叫这个名字，正式的名字我们会在以后公布。我觉得目前的形势对我们很好，把《独唱团》放在外面，等待大家的评判和质疑，有人会为我承担这部分压力。”他露出淡淡的微笑，“因为如果我做韩寒的东西失败，那就是韩寒的失败，但是如果是盛大做韩寒的东西失败了，我还可以站出来说，你们盛大太差劲了，你们有钱没文化，不了解韩寒，是你们的失败而不是韩寒的失败。”

路金波和韩寒最早打交道是2002年的1月份，开始完全合作是2005年的7月份。最早也是因为工作认识的，“踢足球、运动、批评社会是我们的共同爱好。韩寒是我生活中最好的朋友，这种私交很亲密。”

“变笨才会落后”

如今出版市场早就风起云涌，遍藏杀机，路金波认为万榕书业2006年时还能算行业明星，但之后3年他们落后了。

“我们一直没有进步，不是因为我们变懒了，人不会因为变懒而落后，但会因为变笨而落后。我们的不进步和别人的进步，让我开始反思我们的世界观出了什么问题。”

路金波观察到了很多现象，比如，上海书城排行靠前的换成了《追风筝的人》那样的书，豆瓣网大肆流行，这些曾经的非主流文化开始踏上主流舞台，“说明现在大家都分得清楚好坏。社会的结构和文化市场的主力已经改变了。已经是80后在引导消费了，他们有自己的文化见解。”

2009年下半年开始，路金波对万榕书业的运营思路进行了一次全面革新。他把关注目标转向30岁左右的女性，“因为我发现，在这一年龄层里，新兴中产阶级家庭妇女对于文化的消费能力是不可小觑的。以前是16岁和60岁，现在我愿意相信是30岁的受众群。”如今万榕开始出国外小说、官场及职场小说，内容从之前的青春化转变为类型化加国际化。

以前路金波出书，是先确定目标读者群，再确定相应的写手。现在操作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他会先看是不是好的内容，“知道内容的好坏相对容易，知道市场会是什么样子相对较难。市场无穷大，而且中国变化的速度太快了，我们要真那么了解市场干吗还出书，我们应该去拍电影、做贸易才对。”

数字化进程

4月13日，路金波在微博上与盛大的侯小强“讨论”：

“小强兄：1.我一周前在上海作协尖锐批评‘起点文学’；而去年在纽约书展，我力赞‘盛大模式’（为那90分钟演讲查了三天词霸）。2.网络是文学最后归宿。3.我是网络写手出身。4.盛大在资源布局外，真正价值是‘筛选-编辑-推广-销售’优质内容。5.愿文学借网络复兴。前路遥远，殊途同归。与兄共勉。”

路金波言之凿凿：“过去10年互联网怎么改变中国，未来10年数字出版就怎么改变出版业。”他称自己是个激进的技术派，正准备着手落实数字化出版业务，以后纸质书会同时推出数字版，手机、PC、阅读器全覆盖。

“电子书方面，我们会把最好的内容拿出来与渠道合作。我们的内容有品牌，所以要着力销售这个品牌。”2010年，路金波希望万榕书业有10%做数字出版；2011年达到“721”，70%纸质书、20%数字出版、演出市场（话剧、电影）占10%；再后面就是“433”，逐步淡化传统出版载体，扩大新途径。

“2009年万榕实现码洋两个亿，一年卖掉1000万本书。现在我们刚确立起新的世界观，所以我想2010年还是以练技术为主，提高我们的智慧。规模保持稳定，争取能够做更少的事情保持同样的规模。”

现在的路金波，除了出版商的本职工作，偶尔还得去“第一财经”频道充当一下嘉宾主持。他说自己生活中的最大爱好是看书，又透露最近有了灵感准备再提笔写小说。最后谈到女儿的时候，这个男人脸上泛着柔光：“有了女儿才真正有了爱，是女儿把我的世界变成彩色。”

网商：你在做“李寻欢”时出了几本书？销量如何？

路金波：在大陆出了三本书，第一本是《迷失在网络中的爱情》，第二本《边缘游戏》，还有一本我觉得稍微好点的《粉墨谢场》。第一本书卖了十多万本，后面两本书应该销量不大，只有一两万本。

网商：三本书都是哪里出版的？

路金波：第一本书是我一个书商朋友做的，后面两本中有一本是我代表“榕树下”网站授权给了一个出版社，剩下的一本是我当书商后出版的第一本书，完全是自产自销。

网商：和韩寒最近有交流吗？

路金波：昨天我还和韩寒聊到夜里两三点，批评他，告诉他要去看一些什么书。我跟他说，我和他不一样，我知道什么是好小说，知道好小说要怎么去写。只不过是我没有天赋，我对文字没有那么敏感。而韩寒在崭新一代里的声望很高，关键是还很有天分，随便一个小事儿让韩寒一写就妙趣横生，占了这么多优势，不该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写作。我跟他说《追风筝的人》，那位作者在他38岁的时候为他那么弱小的阿富汗民族写下了一座丰碑。你作为13亿中国人的希望却还在写那样的作品，应该羞愧。

网商：在你眼中，文字是艺术品还是商品？

路金波：以文字分，只有好的文字和坏的文字。短期内，大家会觉得，丹布朗、哈利·波特、暮光之城这么畅销，卖得这么多，是不是不够经典，不如川端康成。但我觉得这不一定，再过两百年，或许哈利·波特就变成了世界名著。好的文字，既可以是艺术品，也会因流传拥有很多读者而成为商品。

网商：听说你常常和员工一起玩，这会不会有损做老板的威信？

路金波：我偶尔和员工玩，因为和员工的私交不能太好，不然会让管理层无所适从。我们下面有管理团队在管理公司，我是公司的思想领袖。我们是一家仁爱的公司，有几个伙伴和我一起工作了10年，在中国互联网的快车道上，我们这样一家小公司在风雨飘摇中还能拥有共事10年的老员工，这很罕见。我并不很倾向于美国的强势文化，我觉得日本人、德国人的企业文化是论资排辈的，不是特别强调竞争的。所以在内部我们要建立一个宽松的家庭文化，“内仁外诚”的做人准则在万榕书业越来越清晰。

网商：对于新人新作的挖掘过程是怎样的？

路金波：我们主要还是通过互联网以及传统的作家圈子来挖掘新作者。我们内部有一个选题议会制度，每个人可以就自己想要报的选题发表演讲，向别人推荐你的项目，然后经过无记名投票，经过这样的评估看是否可以列入我们的出版计划。

网商：10年来，文化出版业的大环境在你看来有什么改变吗？

路金波：出版业是一只小船，它在整个社会上的位置没有太多改变，不论大小还是环境。文化的繁荣要依赖于政治的开放，不让说真话文化就不可能繁荣。

网商：平时你爱看什么类型的书？以前你说过自己很爱钱，现在的你怎么看待精神和物质？

路金波：有智慧的书和情感的书我都喜欢读。世界又厚又宽，厚就是过去，宽就是现在。精神很重要，有的人，有钱了会更爱钱，我对钱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欲望了，对真善美的追求倒是更加强烈。让我写出一本《追风筝的人》，钱我可以不要，这个国家可以变得更好，我愿意把我的钱都捐出去。

网商：你对自己的人生有大方向上的规划吗？

路金波：先把生意做好，40岁写本书，50岁博览群书变成知识分子，60岁以后把生命交给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