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学(三):武外的尖子军团
导语:武汉外国语学校是在竞争激烈,千钧担荷的中国教育制度下,承担起相对宽松,自由的教育飞地的重任。减少学生负担的同时,保证了学生能受较少束缚的成长发展。武外的毕业生也应该在享受富足生活的同时,审视自己对于当下社会有多大贡献。

 【编者按】最具神话特色的中国式教育来自名牌中学而非名牌大学。由于产业化和严进宽出的制度,中国高校如今乏善可陈,而高考制度的相对公正,使得高中,尤其是名牌高中为荣誉而战的尊严感代代延续。在今年的高考季,一份中国中学百强名单在民间流传,这些中学无论地处首都还是小城镇,都集聚了当地最优秀的教师和学生,他们聪慧、勤奋、坚韧、专注,取得的成绩也如此巨大。如果说中国的基础教育独具长处的话,那么,这些学校就是代表,这就是典型的中国式精英教育。

经济观察报 杨子潇/文 在武汉上学的小学生,几乎没有一个不想去武汉外国语学校的。理所当然的,竞争也非一般的激烈,记得我在1998年考武汉市外国语学校时,大概有1万多人报考,但最后只会录取160人。

这种长年累月激烈的竞争让武汉市外国语学校(下称“武外”),成了湖北最有名望的中学之一,入学不久,我们就被以这样一连串的数字告知:“恢复高考以来,武外培养出了21位省、市高考文理科状元,夺得过武汉市文理双状元四连冠,重点率多年保持在90%以上。北大、清华、香港大学三所大学录取率达到了近10%。”而且不谦虚地说,我们学校的毕业生,进入名校,担任重要岗位的不计其数,一般的评价都是外语水平高,聪明,综合素质高,比较懂得为人处事。

不过毕业之后回看自己母校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功,最首要的因素却是“天时”,即一些体制性的特殊。作为全国为数不多的外国语学校,武外享有在全省小学升初中全市统一招生考试的特权。要知道,这可是个十分了不起的权利。其他重点中学固然可以通过奥赛名次或是三好学生之类的进行选拔,可是一来名额有限,大部分的学生还是要通过户籍划片的方式录取,二来难以以统一公平方式权衡,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外以掐苗拔尖之势,一年又一年的收割掉武汉市小学毕业生中最饱满翠绿的新芽。

这种选拔方式,使得武外能够在每年都组织起整班整班的尖子军团。此意义深远之处在于,我们的老师能够全天使用难度系数高、启发性强的施教方式,而不必像其他学校一样必须顾及大部分学生的平均水平。而身处强手如云的环境中,学生的潜能也能够相互激荡,碰撞,发挥。上学期间,同学之间乃至班与班之间竞争之激烈,一直是最令人难忘的。

除了这种天然的政策优势,本校还坐拥大批保送名额。六年学习生涯结束之后,我们许多同学都能够提前被各大重点高校,尤其是语言类学校录取。在一些文科班上,这一比例可以达到40%左右。而且这对同学发展个人兴趣也有好处,因为如果不那么追求各科的分数,如果能够把英语好好学好,还是能够保证上一个不错的大学。而如果英语的学习不是以分数为纲,而是追求全面的听说读写能力提升,传统的教学方法肯定不够用,一定得辅佐素质教育。

这看上去颇有些国外大学的味道——“严进宽出”,客观上来讲,老师对我们的干涉相对较少,整体氛围也较为宽松。1998年我入学时,老师们还普遍比较年轻,现在想想,校园里弥漫着自由、平等的气氛。老师很少给我们布置成山的作业,在初中时,晚自习上到一半作业基本就做完了,高中时每门学科也就一本习题册,高三每天晚上最迟也只是学到十点半,与湖北其他地方动辄每天十一二个小时的学习强度不可同日而言。另外,老师对学生早恋,基本熟视无睹,只有太过火才会偶尔谈下话,不知是不是暗地里老师也认为早恋是增强情商的好方法。

但其实这种教育方式也有一定的弊端——自由当然可以被理解为放任自流,平等也有时意味着目无纪律。十一二岁就开始住校的少年,若无适当管辖,很容易出岔子。不要忘记,初中升高中还是要经过全省中考的,许多不适应武外教学模式的学生,只好在初中三年之后,离开武外——当然这一轮的淘汰,进一步调整和保证了学生更优秀。

在外人看来,这些教育方式都颇为宏观,既然命名为外国语学校,我们最拿手的,自然是外语。

当年我入学时八个班,七个都是英语班,另一个还是小语种。七个班全部再拆分成两个英语小班,每个小班二十人左右。其他课程都是大班教学,但英语课就会采用小班制。从初一开始,就每天都有至少一个半小时的外语课。老师可以不讲语法,但是一定要逼着大家练口语,一定盯着大家背单词,一定要求听说读写全面开花,就是不强调做题——事实上,外校的英语老师都不同程度地鄙视做题,他们觉得只要综合水平上去了,考试完全没有问题。

我们的教材也很生猛,一套经典的《新概念英语》,字字珠玑,四平八稳,循序渐进,还特意搭配上抑扬顿挫的英式老版磁带,颇有读英文私塾的感觉。老师要求我们每篇课文必须背下来,这个习惯只有初三、高三才停下几个月。到现在为止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句“Is this your handbag?”——这应该算是武外人版本的“How are you?”。背,看起来是最为笨拙的方法,起效慢,但功力绵长,后劲不绝,乃是学语言玄门正宗式的扎根方法。直到今日,我依然感谢那时不嫌厌烦压着我背诵,一遍又一遍陪我检查读音语调的老师们。

另一套教材略为生僻,叫做《展望未来》(Look Ahead),由BBC发行,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和朗文共同出版。这套教材最大的特点就是——生词超多!印象最深的是,这本书第一单元就扔来密密麻麻一堆食物名词,现在看来是很常见的什么Mushroom、Pepper之类,在当时简直就是不可逾越的难关,一天之后就要听写要默写的好吗!这种感觉类似小时候被直挺挺地扔进游泳池深水区里,任由自己扑腾。直到今天吃烧烤时吃到烤蘑菇青椒串,都会不由自主的有点晕“菜”。

武外的课余活动也多少和外语有关。每年平安夜都会组织圣诞舞会,每个班都要排出英语剧目,既有莎士比亚经典剧作,也有模仿流行外国大片之作,唯一的要求是,必须使用英文。英语老师帮助校对台词,支持排练等等。平安夜当天,气氛隆重,张灯结彩。对于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这种在全校露脸的机会岂能白白放过。演出质量优劣不谈,这种同学之间相互合作的精神,敢于上台练胆的决心,是一辈子都受用的。

优秀的同学,优质的外语水平,丰富的课外活动,实实在在的素质教育,省心的寄宿制,在武汉很多家长心中,武外成为了“贵族学校”、“精英摇篮”,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入学校。不可否认的是,武外许多同学家庭条件的确比较好。以前住在学校里感觉不出来,毕业以后,特别是工作以后听到昔日同窗的消息,才知道好多家里都非富即贵。细想起来,许多同学毕业后能顺利跻身于“成功人士”的行列,除了这些年的精英教育,良好家境绝对功不可没。记得原来隔壁某班总数五十人,有大约四十人都赴国外攻读博士学位,典型的国外中产生活指日可待。我也参加过几次香港武外的同学聚会,在投资银行、大型金融机构中工作的占了绝大多数。留在武汉的好多同学,也都继承了家里的产业。在其他城市的,进入大国企,政府机关的也不少。

每次同学聚会聊起过去,我发现大家并不简单满足于经济社会地位的纯粹提高。在学校时,我的老师们经常称颂英国的哈罗公学,当我成长为一个社会人后,才意识到我们与哈罗的差别。哈罗的基本理念脱胎于英式民主和等级制的混合,即一个社会再如何谈论民主,也是由占社会少数的精英推动的。哈罗于是在一个宽松的大社会环境下,以严格的纪律要求,打造出一群能担当领导职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年轻人。反观武外,则是在竞争激烈,千钧担荷的中国教育制度下,承担起相对宽松,自由的教育飞地的重任。减少学生负担的同时,保证了学生能受较少束缚的成长发展。不过无论社会制度和文化有多大差异,我当然希望武外能够效仿哈罗那种为天下担当的雄心,武外的毕业生也应该在享受富足生活的同时,审视自己对于当下社会有多大贡献。这篇小文,既是对武外成功经验的总结,也是提醒武外人,要做一名真正的精英。

(作者系2004届武汉外国语学校毕业生,后就读于清华大学和香港科技大学,现就职于外资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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