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鹏:我要让伤痕成为荣耀
导语:李亚鹏无比坚定地写道,“孩子,上帝给了你这个伤痕,我要让这个伤痕成为你的荣耀。”

 

经济观察报 施健子/文 商人李亚鹏端坐在椅子里,电视台的摄像为他调整衣领上的话筒,稍微留意一点儿,能看到平整妥帖的衬衣在肚子部分拱起的小弧度——你不得不承认,十几年前那个偶像杨铮渐行渐远。

自从2010年和徐静蕾出演电影版《将爱情进行到底》之后,李亚鹏再次消匿在演艺圈,高调的采访安排是为嫣然天使儿童医院的正式开幕做宣传。记者们每次对他和妻子王菲的疑问高度一致,何时重返?天后总算稀稀松松地唱了几场,李亚鹏的回答却是,应该不会再拍戏了吧。

嫣然天使儿童医院坐落在北京望京一个高档小区的底商里,据说是捐赠性质,租金很少。一进门就能感觉到童趣,并非来自病患的年龄特征,这里没有一面墙是白色,每一层都设一个儿童玩乐区,更重要的是,你嗅不到任何一丁点儿惹得孩子恐惧大哭的消毒水味。

7月1号医院正式营业,李亚鹏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镇定,“昨天晚上我甚至在想,明天医院开业真的会有人来吗?或者一下子来了很多人该怎么办?”他在医院转了一圈,只有一对夫妇带着孩子慕名从河北固安赶过来,他们的女儿在红十字会的资助下做了第一次手术,希望嫣然能提供第二次手术的机会。第一天似乎少了点故事,李亚鹏却觉得还好,“我们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

“来吧,大家赤裸裸地相见”

2006年5月,李亚鹏和王菲患有先天性的唇腭裂的女儿出生,几乎惊动了所有华人媒体,长枪短炮的记者不分昼夜地蹲守在协和医院门口。李亚鹏想去见女儿,只得穿上白大褂,装扮成医生,旁边还跟了个护士,从记者和摄像机面前快速蹿过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演了那么多年的戏,就为的是这一刻啊。”他回忆,“嫣儿在重症监护病房里,医生早就和我们说过,孩子既是唇裂又是腭裂,属于其中比较严重的。但我第一次见到她,我还是震惊了。”

在我们身边,大多数肢体不健全者都选择了自我隐形,某种程度上也造成了社会对这个群体生存环境关注的失焦。唇腭裂就是俗称的兔唇,是口腔颌面部最常见的先天性畸形,在最长可达16年的治疗周期里,患者还会出现轻重不等的饮食及语言等功能性障碍。

同年8月,他们带着女儿赴美就医。所谓的朋友和消息人士报料,捕风捉影,对李嫣健康状况的怀疑甚嚣尘上。明星私领域的底线界定远比书面案例更具争议,“我们曾想过移民美国,与国内环境彻底切割,但我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决定,回避会让我们掉入到深渊里去,一辈子都在挣扎。”不久,他发表了一篇博客公布女儿的病情,“来吧,大家赤裸裸地相见。”

今天,很多人都还能清楚地记得那篇博客,李亚鹏无比坚定地写道,“孩子,上帝给了你这个伤痕,我要让这个伤痕成为你的荣耀。”这种霸气除了来自优渥的经济实力,其实这是李亚鹏的自我精神喊话。尽管到目前为止,医学界对唇腭裂病因莫衷一是,但所有的家长无一例外会将其归结到自身,并经历漫长的心理折磨期。

李嫣在美国治疗6个月,总共花费了100万。李亚鹏在手术室外就决定,要创办一个基金会,帮助患同样疾病的弱势群体。

慈善在所有文化语境下都被认为是宗教的延伸,花钱买个心安,于是就有了无数种做善事的操作方法。选择捐香火钱和亲力亲为不能代表善小善大,很多时候是性格使然。好友王学兵讲过一个段子,上大学时,李亚鹏牵头在乌鲁木齐搞了个摇滚演唱会,在此之前,乌鲁木齐根本就没有过像样的现场演唱会,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最后还真被他搞成了。“他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王学兵评价。

做慈善和做企业

基金会刚成立时,为了募集到更多的款项,李亚鹏在他乘坐的每一班飞机的头等舱上给旅客发劝募信。印在上面的话是他自己写的:假如您有一颗慈善之心,尚未找到实施的途径,那么请加入嫣然天使基金。

这种行为太煽情,哪像一个明星或商人能腆着脸做的事。不过,李亚鹏行事常常出人意表,比如说,在医疗队里,除了医护人员和药品,车里再挤,他也要再塞上一个艺术家。被讲得最多的是他有一次在飞机上发信,被一个乘客直接扔在地上的经历。他否认自己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抱怨的负面情绪。“我不是抱怨,但的确犹豫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和面子。”他说,“我好歹也是个腕儿啊,双手捧着这封信交到你的手上,你怎么就可以这么粗暴对待呢?这是我自己的真实感受。但是,身后有很多人等着,这才是我的诉求,当我想去帮助这些人的时候,募款是一定的,站在这个角度时,心态都会变了。我会试着去理解他,他可能碰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这个时候你递上一封信,如果是我,我也有可能扔在地上,你凭什么来打扰我呢?”十几秒后,他上去把地上的信捡了起来。

据说一段时间后,基金会收到了一封署名为“对不起”的10万元支票,李亚鹏凭直觉觉得就是飞机上碰到的那个人,“我捡起信时,和他道了声对不起。”“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是非常自私地为了我的女儿,我希望在她长大之后,这个社会能够有一个更包容的空间和环境。”医疗队有个志愿者医生,有一次聊天时感慨,从前唇腭裂患儿家长来医院,都把小孩藏着捂着。最近遇到一例,他在医院干了20多年,第一次看到抱着的唇腭裂小孩来脸冲外的。分诊台护士问要看什么病,他们特坦然,我们家孩子唇颚裂,就和王菲李亚鹏家孩子一样。“那个医生很激动,他说你们给了这个群体心理上的支撑。”

嫣然6年,推进当然是有的。每年派出医疗队去偏远山区做手术,声势浩大超过电影节的明星慈善晚宴,大大提高了公众对这种先天性疾病的认知。迄今为止,他们一共为贫困家庭的唇腭裂患者做了8000多例的免费手术。

初期难免急功近利追求数量最大化,因为公众衡量一个基金会是否运营得当,高效性是标杆之一。眼球攒够了,李亚鹏想做一些差异化的事,比如说将一所医院落地。

在医院正式营业的几天前,李亚鹏作为嘉宾之一参加了瑞银成善之美慈善论坛,一同被邀请的还有马修·毕夏普(Matthew Bishop),后者撰写的《慈善资本主义》在西方社会影响颇大。一个鲜明的观点是,新一代慈善家们更愿意将自己看作是社会投资者。他们要把慈善事业变得更像是以盈利为目的的资本市场,以灵活的方式利用资源杠杆,建立网络,而不是被动地寻求补救办法。

这或许可以为李亚鹏创办这样一所非营利性医院寻找到理论依据。三年前,有人送给他一本书,《向最好的医院学管理》,讲的是美国的梅耶诊所(MAYO CLINIC),它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设施最齐全的临床医学中心,同时也是一所非营利性公益医院。

非营利性公益医院也是嫣然天使儿童医院的定位。此种模式下,台湾的长庚医院与慈济医院无疑是华人世界里最出色的两所、李亚鹏从长庚医院搬来了颅颜中心,并模仿慈济的义工制度。

他的这所医院将提供国际医疗保险服务,这一部分高收费,同时有少量名额,面向普通医保患者,所有的收费都将投入医院的运营以及为更多贫困家庭进行免费唇腭裂手术。包括他自己、王菲以及其他6名董事在内,只有捐赠的义务,没有分红的权利。李亚鹏还是相信造血能力是最有活力的慈善形式,尽管在当前中国的慈善环境里,非营利性机构的自我盘活会被认为是动机不纯粹的善良。

去明星化

至少到现在为止,在商人李亚鹏看来,做慈善和做企业两件目的迥异的事,在过程上没有什么不同。

5月27日刚结束的2012嫣然天使基金慈善晚宴,募到了5460万元善款。嫣然天使发起人的明星身份和娱乐化的操作方式,很符合一些人对做善事的愿景,衣冠楚楚地举起手中的竞拍牌,然后任传媒力量将善心放大,毕竟他们以慈善晚会上竞赛般把捐款数字抬高为荣。

慈善晚宴还是基金会的保留项目。不过,李亚鹏头脑很清醒,“嫣然未来想走得长远,走得持久,一定要去明星化,同时去个人色彩。”他举了个例子,嫣然第一个亿人民币的捐款中,估计有9900万来自不超过100个人,比如说他们的朋友——新落成的医院里,星味依然浓重,王学兵、陈建斌夫妇还有孙俪夫妇等等都捐赠了病房,胡军一家则捐了手术室。

李亚鹏的观点是,明星固然有明星的影响力,但对于做公益而言,影响力有限。“明星要认真做一件事是更难的。如果大家只是初级接触,没问题,这个时候明星是有力量的,基本上任何人都不会介意跟你吃顿饭,聊点事情,你会比别人拥有更顺畅的通路。但当你真正想去和他们落实一个合件时,其实大部分人心里面对明星会打问号。”他进一步解释,“比如说我面对的是大企业的老板,他们对明星群体是戴着有色眼镜的,直白地说,大部分人都觉得明星是白痴。”

2010年沃伦·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来中国“劝捐”,但最终却成了一个检验中国慈善风向的恼人故事:大家乐于将自己的名字与他们的联系在一起,却不愿意冒“被捐赠”的风险。中国的慈善故事听起来更像是切肤之痛后的大彻大悟,李亚鹏也不否认,在女儿出生之前,和其他人一样,他也仅仅是“捐过一些钱,参加过几次为期一天的献爱心活动”。

李亚鹏倾向于将这种现象上升为“社会病”。慈善机构不透明和不作为更加剧了这场信任危机,身处其中,李亚鹏也不能从根本上独善其身。对于人们到底为什么不捐钱,对大环境失望或许只是看住荷包的盾牌,“我相信有很多人是拿这个说事儿,再透明他们也不会捐钱。你放心,叫得最凶的都不是捐钱的人。一个真正去做慈善的人不会用这种幼稚的理由当借口。”

比行为更重要的是心态。他要求员工承诺每年贡献志愿服务,并保持平和。慈善说到底是个人选择,“千万不要认为,我们做公益,道德就天然比别人高尚。否则的话,当我们遇到困难,就会怨天尤人,社会上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之类的。我不提倡抱怨。”

聊的时间一长便发现,李亚鹏喜欢用台词体来传达他的情感。正像他所描述的,他第一次见到女儿,他站在床边说,嫣儿别哭了,你相信你爸,你会没事。旁边的小护士一下哭起来。

多生动的画面啊。你以为他走远了,其实商人李亚鹏心里,从来就自带了一个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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