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成晓河/文 朝鲜半岛注定就是一个让人揪心的地方。近来，有关朝鲜的新闻层出不穷，既有金正恩通晓几国语言的传说，也有朝鲜悄然改革的消息，又有李英浩被宣布为反党反革命分子的传闻。然而，有关朝鲜又要发射火箭（怀疑为远程弹道导弹）的报道却是一颗重磅炸弹，引起世人高度关注。

11月24日，韩国《中央日报》透露，韩国军方已经侦测到朝鲜从平壤山荫洞的兵工厂往平安北道铁山郡东仓里的火箭发射场搬运了与4月13日发射的火箭类似的零部件，朝有再次发射远程弹道导弹的嫌疑。尽管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纽兰在26日的新闻发布会表示，美国没有掌握朝鲜准备发射导弹的具体信息，但韩联社在27日进一步确认，韩军方预测朝鲜有可能在今年12月或明年1月发射远程导弹。同日，路透社也称，美国数据全球公司通过卫星图片发现朝鲜在东仓里导弹发射场的活动明显增多，朝可能在未来三周测试远程弹道导弹。

显然，媒体“有鼻子有眼”的爆料看来不是空穴来风，朝鲜有着发射卫星的内在动力。

首先，韩国将在11月29日将发射命运多舛的“罗老”号运载火箭。此次发射，尽管一波三折但却在两个方面对朝鲜形成压力。第一、韩朝之间火箭发射一直存在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竞争状态，朝鲜力推“大浦洞”，韩国主攻“罗老”，双方经过多轮较量，尚无人以成功发射卫星而胜出。如韩明日的火箭发射进展顺利，它则在这一轮的竞争中拔得头筹，形成对朝心理和技术上的优势。第二、尽管韩国火箭发射计划已经鼓噪多时，但国际社会并没有对朝鲜那样指责韩“以发射卫星为名、干着试射远程导弹的勾当”。今年10月，韩美重新修订《导弹协定》，韩国得以把其弹道导弹的射程从300公里延长到800公里，但周边国家反应平淡，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双重标准自然使朝鲜愤愤不平。“不平则鸣”，朝鲜再次准备试射火箭，除了能派遣胸中的郁闷，还可能挑战不公的国际行事标准。

其次，韩国总统选举正如火如荼进行并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总统选举的格局从原来的朴槿惠、文在寅和安哲秀之间的三足鼎立演变为朴、文间的双雄对决。对朝鲜而言，是代表保守势力的新国家党候选人朴槿惠上台执政还是代表进步力量的民主统合党候选人文在寅成为青瓦台的主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金大中、卢武铉执政期间，韩朝关系相对缓和，实现了最高领导人的见面并留下了两个历史性文件，即“6.15南北共同宣言” 和“10.4朝韩首脑宣言”，但在李明博执政期间，朝韩关系十分紧张，甚至恶化到剑张弩拔的危险程度。尽管两位总统候选人均承诺要对韩国现行的对朝政策进行修正，但朝鲜已不对朴槿惠抱有任何希望。过去几个月，朝鲜媒体对朴槿惠的攻击甚嚣尘上。《劳动日报》在27日的评论文章中称，新国家党“的再度掌权阴谋活动，是把北南关系推向战争的不可饶恕的反民族行为”，“保守势力的掌权必须结束”。当下，韩总统大选选情胶着，而平壤影响大选的途径和方法有限，而试射卫星，制造一定程度的紧张局面，引起民众对执政党的不满，是朝手头上不多的牌之一。出这张牌有风险，但只要能把百分之一或二的选民推到在野党候选人一边，这个牌就有可能是张王牌。

再其次，六方会谈中的所有国家近来都经历或正在经历领导层的更迭，其中，朝鲜最关心的是美总统大选。朝美两国是一对欢喜冤家，金正恩可能不喜欢奥巴马，但肯定更不喜欢罗姆尼。在与美国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朝曾与克林顿的民主党政府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克林顿差点成为美国第一位访朝的现职总统，但共和党的小布什入驻白宫后，毫不客气地把朝鲜贴上了“邪恶轴心”的标签。因此，两害相较取其轻，金正恩更愿意与奥巴马打交道。但重新执政的奥巴马政府并不急于再度和朝鲜过招。在经历了“2.29”协议的夭折以及朝鲜4月份的卫星试射后，奥巴马的对朝政策在国内频遭重批。灰头土脸的美国政府重新回到“战略耐心”的轨道上来。所谓“战略耐心”是基于在两个核心假设基础之上：第一、时间在我的这一边，美国可以耐心地等下去；第二、朝鲜如果不想耗，就必须首先做出实质性的让步。显然，美国政府准备“耗下去”的架势不是朝鲜所愿意看到的。奥巴马大选获胜后，朝已多次向他暗送秋波。《劳动日报》11月24日的评论极力主张美国废弃敌视朝鲜的政策。当天的朝中社甚至提出，如果美国具有“大胆取消敌视朝鲜政策的政治意向，朝鲜半岛的核问题有望顺利解决”，“美国的对朝敌视政策一旦取消，朝鲜半岛局势和朝美关系中肯定出现转折局面。”但朝鲜的主动姿态并没有得到美国的呼应，奥巴马在东亚峰会上对朝鲜只字未提。因此，在中、美、朝、俄新领导班子已经就位的情况下，打一打发射火箭的主意，撬动裹足不前的朝美关系，也是朝鲜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

尽管朝鲜有着再次发射火箭的内在冲动，但也面临难以逾越的障碍。

首要的障碍来自中国。四月份朝鲜的卫星发射，损害了刚有起色的中朝关系。2009年以来，中国一直致力于修复和加强中朝关系，并在天安舰和延坪岛事件上和韩国产生龃龉。4月份朝鲜公布卫星发射计划后，中方采取了与美韩棒喝政策不同的措施，期望通过幕后工作规劝朝鲜改变主意。但朝鲜不给面子，中方的“悄悄外交”无果而终。北京被迫支持联合国安理会通过措辞强硬的主席声明。这个声明包含了一条“扳机条款” （trigger clause），即如果朝鲜再犯，安理会就会采取进一步的惩罚措施。四月份以来中朝政治关系转冷，胡锦涛在任内没有实现再次访朝的宿愿，金正恩至今也未能造访中国。如果朝鲜决意再次发射火箭，中国新领导人在中朝关系上将面临考验，中朝关系恐难回暖。

第二个障碍是韩国。近来，韩国朝野对过去十几年的对朝政策进行了反省，朴槿惠和文在寅都对现有政策有诸多不满。出身大国家党的朴槿惠甚至提出朝韩建交、举行第三次首脑会谈等建议。无论谁执政，下届韩国政府将会在金大中----卢武铉阳光政策以及李明博强硬政策之间找寻一条中间道路。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朝鲜利用火箭再度造势，可能引发两个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第一、伤及自己会意的候选人文再寅。外部施压韩国的大选是双刃剑，用得好，可以把一定数量的选民推向自己喜欢的候选人，用得不好则会适得其反。不到山穷水尽，朝不应轻易祭出这个手段。第二、危及南北之间可能出现的缓和，阻碍韩新领导人对朝采取和解的政策。朝鲜须知，由于美朝之间特殊的同盟关系，朝如要改善与美国，必须改善与韩国的关系。在朝韩关系尖锐对立的情况下，朝美外交关系很难实现突破。

当然，美国也是重要的障碍之一。奥巴马胜选后，加速实施战略再平衡的战略。他刚刚对泰国、缅甸和柬埔寨的访问，体现出这一战略对这一地区中小国家的重视，也反映出美国强化与东盟关系的企图。对亚太热点地区，美国政府的政策步骤凸显出有先有后，先易后难的特征。叙利亚将是美国实现颜色革命的首要目标；对另一遏制对象伊朗，则暂会采取围而不打的办法；对朝鲜，美国则会采取“忽略”加“等待”的策略。如果朝鲜以发射火箭开衅，恐会迫使美国对朝政策转轨到“遏制”加“等待”的老路。而这是朝鲜所竭力回避的。

综上所述，朝鲜有着再次利用火箭发射“吹皱一池春水”的企图，这个图谋有利有弊，弊大于利。但不太按常理出牌的朝鲜是否会像上次那样一意孤行，惹出事端？可能性仍在，但较小。我们拭目以待。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