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高初建/文 当地时间12月10日,在瑞典工业家诺贝尔逝世纪念日那一天,中国作家莫言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音乐厅从瑞典国王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的手中接过了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证书、奖章和奖金。
从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佩尔·韦斯特伯格那一句不太流利的中文“莫言,请!”,到现场乐队奏响的《阿拉丁组曲第四曲中国舞曲》,从晚会组织者精心安排的中国台湾小提琴家陈锐专门演奏的《霸王别姬》组曲等具有中国特色的节目,到音乐厅外高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的那些不请自来的中国留学生,当天的颁奖晚会前所未有地充满了“中国元素”。的确,莫言先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一件让中国人为之高兴、为之自豪事情。从此,在诺贝尔文学奖的殿堂中,有了中国本土作家的名字。而且,这肯定不会是唯一一个。
令人感兴趣的是,身处“中国元素”焦点之中的莫言本人,却很有点“国际范儿”。他与现场所有获奖者一样,身穿黑色燕尾服,里边穿着纯白色衬衫,打着纯白色领结。有人发现,在莫言致辞的英文版本中,莫言甚至引用了《圣经》箴言篇第4章第9节的文字:“她必将华冠加在你头上,把荣冕交给你”,以阐述作家的文学创作感受。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对瑞典皇室的应有尊重和基本的社交礼仪,不仅仅是简单的入乡随俗,而恰恰表明了中国与世界,中国文化与全人类文化本来应有的自然交融。对于某些偏要追问莫言“穿什么服装去领奖”的人来说,对于那些不关卿事,偏要自寻烦恼的人来说,莫言以一种平和坦然的方式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答案。
更令人感兴趣的是莫言在获奖后的致辞。与那篇关于一个“讲故事的人”的自述演讲不同,在这篇脱稿致辞中,他表达了对诺贝尔奖这个“影响巨大的奖项”,以及其“在全世界的地位无法动摇”的充分肯定,表达了一个中国农民儿子对于获奖这一“童话成为事实”的喜悦,表达了对瑞典皇家学院坚守自己信念的院士,以及其他方方面面人士的崇高的敬意和真挚的感谢,同时,他仿佛用一种非常自谦的方式,以“文学和科学相比较的确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文学的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它没有用处”这句话作为致辞的结语。
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佩尔·韦斯特伯格在宣读文学奖授奖词和介绍莫言时曾指出,“他以俏皮而难以掩饰的轻快口吻,揭示人类存在的极端阴暗面,几乎无意识地就找到了极具象征意义的形象。”“ 莫言的故事里带有神话与寓言的伪装,但到头来他却颠覆掉这一切。”对照一下莫言的获奖致辞,再看看上述评价,本届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真称得上慧眼识人。人们还记得,莫言获奖后,一直面对众多的质疑、喧闹。有那么一些人非要让他回答什么“言论自由”或什么与其他诺贝尔奖奖项相关的问题。此前,莫言用“我不想说的事情没人能强迫我说”,用“政治教人打架,文学教人恋爱”等等的话语作为答复。而这一次,他以“难以掩饰的轻快口吻”,告诉了听众一些“极具象征意义的形象”。他的言说中所具有的想象力,真可谓“翔越了人类存在的全部”,不细心体味,无法理解其中包含着的深刻。
即使直观地观察,“文学的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它没有用处”这句话,也不是一句简单的调侃,而是一种充满东方智慧的哲理。中国有句老话叫“百无一用是书生”,又说“尽信书不如不读书”。在莫言曾经经历过的时代,文人、文学的地位令人唏嘘,不堪回首。然而也正是那样的时代和那样的经历,给了莫言以及其他许多中国文人肥沃的创作土壤、思想源泉。通过一代又一代知识分子“虽九死犹未悔”的默默耕耘,文学的内在价值,思想的力量,如春雨润物,潜入人心,所有那些“带有神话与寓言”的故事,所有那些“英雄、恋人、拷打者和强盗”以及“坚强不屈的母亲形象”,越来越鲜明清晰,并越来越多地影响着人们。“无为无不为”,是老子的一句话;“于无声处听惊雷”,是鲁迅的一句诗;“文学的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它没有用处”,莫言这句话超出了文学本身的范畴,带给人们更多的思考。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件事必将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让人从不同的角度去评说,莫言的作品将被翻译成更多的外国文字,他的许多小说将热卖,将被收入各种文集和课本中。但莫言那篇幅短小的获奖致辞,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忘记。假如真是这样,那可是一大遗憾。